小豆子刚想继续说话，被李昭明直接堵住了嘴巴。因为不远处已经传来的唢呐的声音。
下葬的过程千篇一律，吃了十多年供奉的李昭明早已门儿清。
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草丛里，看着蔚蓝的天空。今天很奇怪，没看到有乌鸦，估计也是嫌弃天气太热了吧。
“昭明哥，为什么不能拿。我不吃都可以，我就是想给爸爸妈妈带点吃的回去的。”
小豆子在他身旁像做了亏心事一样。那种自带的委屈面容，配合着还没变声的童音让他无力招架。
“小豆子，不是昭明哥为难你。死人忌讳偷拿阴食，吃可以，偷拿容易遭报应。”
看着小豆子，李昭明满脸心疼。
很可笑，自己过的一塌糊涂还见不得别人落魄。
“这有二百块钱，你拿着，回去的时候给你爸，让他去买点吃的。记住别说是我给你的，你就说捡的。”
年龄小的缘故，他甚至都没问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钱。
“谢谢昭明哥，我现在就回去。”
“猴急什么，哥带你吃完贡品再走，来都来了。”
看规模这趟下葬的还真是一个大户人家，好些荤菜都摆在了墓前，牛肉，猪耳朵，还有一盆水饺。
等主家走后，两人蹲在墓前开吃起来。小豆子笑的很开心，他说就像过年一样。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这么多好吃的，真幸福。
李昭明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没有跟小豆子解释，偷吃贡品若是被主家抓住，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剁手跺脚，他父亲的双腿就是这么没的。
小豆子笑着一口牛肉一口猪耳朵，好不开心。
山脚下，两人简单告别。李昭明说以后不会再回破庙住了，还说将来会带小豆子吃香的喝辣的。
好多年前小豆子就听昭明哥说过类似的话，那会儿信，现在依然信。
小豆子回到破庙，看着已经有些好转，不那么痛苦的父亲，一把抱住了他。
父亲摸了摸小豆子的头，“傻孩子，爸不怪你没讨到吃的，饿了吧，我现在去找些吃的。你在这等我。”
小豆子眼泪已经不断溢出，这个是时间段破庙里的其他人已经出去讨饭了，所以没有别人。小豆子将二百块钱拿出来偷偷塞进父亲手中。
父亲先是一愣，以为又是他叠的小船小青蛙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钱！刚刚的慈爱瞬间成了严肃，将小豆子从怀来推了出来。
“说！在哪偷的钱！给我还回去！咱们虽然是乞丐，但是绝对不能偷东西！”
“我才一天没出去讨饭，你就学成这样了！”
小豆子也慌了，从未见过父亲发如此大的火，甚至都不愿意听自己解释。
“爸，钱不是我偷的。是，是人给的。”
“你竟然还学会了撒谎！小豆子，别以为爸双腿没了，就打不到你！”
小豆子放声哭了起来，低能的母亲看到这一幕咿呀咿呀的抓着父亲的头发，父亲双腿不便，只能用手不停的阻挡，他也没办法跟小豆子妈解释这一切是为什么。
小豆子哭声更大了，“爸爸你别打妈妈，这个钱是昭明哥给我的，呜呜呜~”
父亲停止了手中动作，任由母亲继续拉扯他的头发，即便头被拽的一挣挣的。
李昭明对小豆子的好，他是知道的，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而且还会给小豆子，但是他相信小豆子没有撒谎。
重新将小豆子拥入怀里，另一只手则是搂住了低能的母亲。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这么简单，他也哭了出来，“对不起，小豆子，爸错怪你了。”
“呜呜呜”小豆子哭的更凶。
“小豆子乖，爸去给你买肉吃。”
临近太阳落山之际，李昭明卡着金店关门的点儿跑了进来，当了手中那根打火机变的金条。不过是家黑店，给的价格极低，若是不卖还要拉着他去警察局交代金子来路。
一根金条，五千块。
来到人生终点站，学着猫叫把张玲芳喊了出来。
“李昭明！你是没事儿，我事儿可多着呢，叫我干什么？”
看着张玲芳可人的表情，李昭明心里暖洋洋的，毕竟这位可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小豆子太小不算。
“玲芳，哥有钱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呀。”
“滚！我没时间，冰红茶，辣条都是小孩吃的东西。我已经不吃了！”
李昭明尴尬的笑了笑，“玲芳，不吃辣条，我请你吃烤肠呀。”
张玲芳：“...”
“两根！外加一瓶冰红茶！”
两人来到清远镇的小吃街，琳琅满目的小吃看的他俩眼花缭乱。以前他也想过来这讨饭，可这是二狗的地盘，他不敢来。
现在好了，不再是讨饭来的，而是消费，狠狠的消费！
“烤肠，四根，粗的！”
“啥，烤面筋是啥？来两串。”
“嚯，这八条腿的是什么畜生，给我烤了！”
两人饱餐一顿，坐在小吃街的长椅上，手里的冰红茶已经喝掉一半。看着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情景，李昭明不禁感叹道：“玲芳儿，你说大城市有咱们清远好吗？”
“废话，当然比咱们清远好一千倍，一万倍。明年大学，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大城市见见世面。”
“真好！”
两句话一聊，看李昭明突然正经起来，她还有些不习惯。看着他的侧脸，手中紧紧的攥着那瓶冰红茶，有些陌生。
“昭明哥，你也大了，找份工作踏踏实实的总比讨饭，偷吃贡品强。”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世上有两种病，一种穷病，一种懒病还都被他占了。
爷爷临走时给的那个豁了口子的铁碗，嘱咐他每讨一次饭，吃完就摔碗，什么时候摔碎了，也就不用再要饭了。人嘛，有没有梦想先不说，还是得向前看。
这些年一直靠着偷吃贡品生活，很少讨饭，所以那个铁碗一直没咋摔过。
从怀中掏出铁碗，端着看，愣愣出神。
路过的一个小姑娘往碗里丢了一块钱，李昭明的眼睛都冒着光。
刚想说声谢谢，直接一个大嘴巴就招呼在了自己脸上。
“草，小崽子，谁给你的胆子来老子地盘讨生活？”
二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这般模样完全可以混去收保护费或者看场子啥的，非要窝在这里要饭，没出息。
李昭明不敢还手，因为打不过，只是将张玲芳死死护在身后，不能连累她。
“还他妈拿着铁碗要饭！”
说完将碗与里面的一块钱都夺了过去。
“二狗，我并不是来要饭的，钱你拿去，碗还给我。”
二狗虽然死脑筋，但是人不傻。不要饭端个碗蹲在这干什么？有本事在这要饭，没本事承认？
二狗看着李昭明表情，又看了看他死死护住的女孩，笑道：“要饭就要饭，还装 逼起来了，这个女娃是你女朋友？不会跟小豆子妈一样，是个低能儿吧？”
“你才是低能儿，你全家都是低能儿。”被侮辱的张玲芳还嘴道。
“嘿，两个小东西胆子是真肥，看我今天不收拾收拾你们！”
张玲芳吓的躲在李昭明身后，死死拽住他的衣角。
“二狗哥，我真不是来要饭的，我有钱，我可以给你。放了我们，把铁碗给我。”
“呦呵，小子两年没见，口气变大了啊。”
“这里是五百！”
说完将五百块钱丢了过去，现在时候也顾不得心疼了，虽然五百能买上百瓶冰红茶。
二狗捡起钱看了真假，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图财不图命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五百块，在这三天都不一定能讨到。
“把碗还给我。”
二狗看着李昭明，又看了看铁碗。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直接重重的摔在地上，铁碗被这么一摔成了两半。
“五百块钱只够个教训，摔你的碗，是告诉你以后别再来老子地盘讨生活！”
看着地上摔成两截的铁碗，李昭明眼神恍惚一下。二狗不懂，不过张玲芳知道，那是他爷爷留给他最后的念想。
本想安慰两句，可李昭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有些瘆人，周围的路人都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向这里。
“也许，这一切都是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