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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名为苏家某位嫡系公子,苏家书香名族,写的诗文彩风流,斌美奇绝,也是招来众人大声赞美,所有人皆竞相传阅他写的诗,一时之间,诸多少女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位脸白如玉,唇红若女的少年公子。

第三名则是让人有些意外,是一个小世家五品女郎得到,当主令官何玉临报出她的名字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接着,无数惊奇艳羡的目光扫向她,女郎身着青色百花罗裾,身着并不华丽,首饰戴在身上很多,但皆不名贵,见众人望向她,立时酡红了脸蛋,似乎因为自己的装束不够华贵而想躲藏起来,但低下头来的眼睛中却是冒出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人们见她手足无措,喜极而泣的样子,皆纷纷出言恭喜,赞美,姬梵听到身后有女郎小声地说:“这个女孩真幸运,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方,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今天之后,她在家族中在嫁人的选择上,直接高升了两个阶级……”

“一首诗便改变了她今后的命运呵……”

“若是得运,最好的机缘便是嫁入世家做妾,今生富贵权望甚至家族荣辱,皆在此一谋了。”

这话说完,人们便发现这第三名的女郎,正脸飞红霞,含情脉脉地看着宣布她为第三名的何玉临,于是发出了意会深长的轻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而何玉临,一向习惯了这种低阶家族女郎秋波暗示,脸色完全没有变化地继续说道:“诗篇比完,再比书法。”姬梵愣了一下,她不知之前她在发愣的时候,人们已经商议好要比“诗,书,画”三项了。

贵族绘画铭字记为自己名下的作品是前代才兴起的风潮,以前的贵族习君子六艺,讲究礼乐诗文,文武皆修,画技琴技雕技这些多是技师平民所做,贵族只需要享受奴隶平民制作出的成品就好,但从前朝起,对乱世政治感到绝望的贵族开始将体现个人审美情趣的绘画书法,当做一件重要的爱好娱乐来做,甚至有些人钻研这些艺术美学到了疯狂的地步,曾经三纲五常对于个性的扼杀与限制,随着追求自然尚美,张扬个性自由的玄学兴起,也逐渐对于贵族阶级失去了控制,进而影响到了平民百姓。

姬梵望着面前的白纸,前世里出席各种席宴,特别是独孤寐可能会出席的场合,为了博得此君一顾,她是花了功夫在琴棋诗画之上的,但无可奈何自身天斌一般,她便是卯足了劲去努力,才华与水平皆泯然众人,顶多也就是个不功不过的成绩,或者说,若她不是姬家嫡女,作出来的作品肯定是更加无人赏赞了,怕是招来嘲讽皆有可能。

画作交了上去,各家品评一番,姬梵没得到前三甲,甚至人们的目光也没有在其之上多看几眼。

晏夕将目光从那张溪石小荷鱼画纸中移开,再投到正在奋笔写书法的姬梵脸上,书法是她的弱项,天生体弱,笔力不均,写的字跟各大世家自小受名师教导的贵女名公子比起来,差得极远了。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纸张,有些紧张的样子,小脸白白的,面颊泛起些许微汗,像是在投注所有精力用尽全身力气在写手中的字。

他唇角微勾,目光慢慢移开。

席间,有不少女孩目光痴痴地望着坐在上首的四位公子,几乎都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了。晏夕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没有在意。而这样的一份轻意,却是让席间某人目光一痛,微微暗了暗眸子,心中一片翻腾……接着,又狠狠地瞪向另一边埋头苦写的姬梵,虽然她一直在低着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目光……

姬梵慢腾腾地写着,直到何玉临说时间到了,才放下了笔,她看了看笔下的字帖,字还是很一般,不过她也是尽力了,就这样吧。把书帖交了上去,几番评议这下,姬梵依旧没有名次,当四公子公布了前三甲后,余三娘子忽然开口,道:“书道有论,笔峰如神,行笔如修人,既练性也行德,今次书法不如也论个末等最后三名,如何?”

众人意外,余三娘子是当朝太宰辅的孙女,身居权位,而且前朝还出过皇后,一家名臣贵女在京都里也算是称得上人物的世族,她这样说是为了什么呢?

何玉临感到有些奇怪,却听苏柳说:“不无不可。”

便只好答应了下来。

姬梵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几轮抽过,姬梵的文帖被筛了出来,与其他五姓贵女的字帖拉开了距离……姬欣坐在那头有些坐立不安,如果姬梵被评入了后三名,那可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怕是传出去要惹得姬太夫人不开心了,于她们姬家名声也是有损。姬惜则淡淡地看着前头,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失了那份尊贵的冷静一般。而除了姬家,大家族的女孩们目光闪闪,似乎在看好戏,小家族的女郎安静如鸡,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撞到枪口上,被贵女叱责。

书法评议出来,让姬梵大松一口气地是,她的作品没有被列进末等,她听得姬惜在一旁说:“阿梵,我们自小经书琴绘,所经所练必是经过名师大家调教,就算再差,也绝不可能被一般家族的子弟比了去,除非天纵之才灵气超绝,未经教化强训的一般家族士人怎么可能与我们相提并论?”姬梵低头,心中一叹,回答姬惜说:“惜姐姐说的是。”至少来说她不用担心回府被姬太夫人重罚了。

可她的心才刚放下,就听得余三娘子说:“既然书也评了末等,不如画作也评一个差劣如何?”

席间有女郎同意了,既然有人这样说了,便只能再评一个画作末等,姬梵心里有些底的,画作她绝不会是差的那一批人里,比之书法她对绘画更有信心。

人们的画作被一张张地摆了出来,忽然听得余三娘子身边一个贵族女郎说:“这张画是何人所作?”人们视线转向那处,姬梵一看,发现她们在说的,正是自己刚才画的那幅溪鱼戏荷图。于是答道:“是我方才所画。”

人们看看那画,此画笔致意落,纹制典雅,神韵轻灵,虽不是佳品,但也绝对不差,正奇怪为什么余三娘子好友特地点出来,就听得余三娘子说:“听闻姬家七娘子之父姬诚为当世名画家,怎么姬七娘子这画,不像是自小每日经由父亲亲手教导,画技高人一筹呢……”

这话说得很是诛心,人人都知道姬诚隐居山林不问世事,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多见几回,更别说亲手教导了。她这话既指了姬梵才艺不佳,也直接暗示了众人,姬梵是一个连父亲也不搭理的不受宠的贵族女郎。

场面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人们的目光都望向了姬梵,可出乎意料的是,姬梵并没有旁人想像中的被欺负要哭出来的委屈表情,其实说起来,姬梵明明是姬家嫡女,但前世今生在顶级贵族女郎圈里都不大受欢迎,除了她本身懦弱少言之外,父亲不爱母亲早逝地位尴尬也是一个原因。而这样的诋毁其实在前世里她经历了很多,尤其是在她被传出跟独孤寐有染之后,更是无数人嘲笑与挖苦连绵不绝向她袭来。

眼前的这样奚落程度,于姬梵而言,其实还算好的,所以她的脸没有变色,她没有变,余三娘子反而变了,争执这事,最关键的就是气势,姬梵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并没有深受打击的样子,与之相比,她便反而气势弱了一截……

一旁姬欣见自家姐姐没有失态,心中暗自叫好,扬言道:“不知诸位可敢与梵姐姐比试琴技?”

她这话说得场面顿时安静下来,谁也不敢搭话,余三娘子心恨姬欣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叫她去跟姬梵比琴,这个丑她是绝对不敢丢的。

姬梵抬起头,如清水静潭般的雾眸望向余三娘子,轻轻地说:“比琴就不必了,这夜只谈风花雪月诗酒繁华,何必去争个你赢我输呢?”

旁人见她不为物喜,不争胜负,正合时下名流道学推崇“至人无己,圣人无名”的风范,纷纷出言称赞。

余三娘子脸涨得通红,她不但没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反而还落得下乘。

姬惜淡淡地看了余三娘子一眼,轻轻地说:“姬家的事,余三娘子如此关心好奇,不如来我们府里住上几段时日,相信那般之后你会更为了解,也更为熟知。”

这话说得很客气,但言下之意却是很不客气了,暗指她如长舌姑婆一般,爱管他家闲事,尤其是姬家的闲事。这话说得余三娘子脸一阵青一阵白,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

余三娘子处处针对姬梵,也就是针对她们姬家,姬惜只淡淡地给她一句棉里藏针含霜带刃的话,就把她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还偏偏发作不得,由此也可见姬惜精明厉害的手段。

时人讲究意态闲雅颐情物志,在重大宴会中失态生气是一件很伤大雅的事情,余三娘子也只得咽下这口气,脸上假意堆笑说:“姬二娘子说笑了。”然后再狠狠地坐了下去,不再看向姬梵了。

姬梵在心里松了口气,她知道姬家与余家素来不睦,说起来,还要牵扯到前朝,余家皇后与姬家长辈龙心之争,可余三娘子这般争对她,要在不是有姬惜姐姐在旁,她还真是不知怎么应对。

何家这里,还真是个是非之地。

她掩了眸子,盖住眼中流露的幽暗……

接着,有人提议诸位公子玩投壶游戏,哪位公子赢了,便让在场的每一个少女都送他一朵亲自采撷的花,众人纷纷叫好。

时姿容翩翩的少年出门常引得无数人围观追堵,更甚者会遇到无数女郎投花掷果,往往一路行车过去,花果满车,这个时代女性大胆浪漫,追求自由与美好,人们不会像前朝儒家那样指责批评,反而会称赞她们率性坦荡。少年们也以拥有最多的花果青睐为荣,能得到最多掷花的男子,也就说明了他是京都最风流最受人喜欢的美男子。

所以大家才大为称赞了这个主意。

一群如玉公子在人们的簇拥之下,来到了投射场地比赛投壶。

姬梵见人群簇拥,人头攒动,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便离开姬惜身边,刚走了一小段路,却被一人拦了下来,道:“姬七娘子想去哪儿?”

居然还是余三娘子,姬梵头有些疼了,她也不知道招了她哪里的眼,生生总是在针对她,余三娘子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眼神微闪后才道:“你现在身边没有姬惜陪着你,话也不会说了吗?”

她在姬惜身上落的亏,要从自己身上找回来吗?

姬梵抿了抿唇,轻轻说:“余娘子你若是想说些什么,可以直接说。”

她不直接说,自己其实是听不懂的。

余三娘子却不知道姬梵是这个意思,以为她在反驳自己,拧起眉后松下来,咬着唇说:“我,我不服气,我要和你比一比。”

姬梵不懂她不服气什么,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她却不愿纠缠下去,于是问:“你想要比什么?”该比的刚才在牡丹长廊里都比过了,唯一没比的琴,余三娘子也沉默不答意思不比了,那还能比什么呢?

余三娘子挺了挺胸,顿了顿道:“我们比摘花,看谁的花更得投壶魁首喜欢。”

而此时,投壶比赛那处传来欢呼尖叫,原来那边决赛出了魁首,那便是峻秀之岚公子晏夕,听了遥远处传来的晏夕名字,余三娘子目光有些恍惚,又有些遥远,良久,她稍微凝凝神,才说:“我们,我们就比摘花,看谁的花……谁的花更美……”

她说完笑了笑,笑容里居然有种莫名的悲伤……

这个笑容落到姬梵眼里,让她觉得有些刺目,且没来由的感到悲伤,她下意识地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真的?”余三娘子有些意外。

“嗯。”

虽然表面只是十四的年龄,但历经了两世的姬梵早已不是豆蔻年华,喜欢花花草草这些东西的少女了。她站在各色奇花异草之间发呆,而不远处的余三娘子则指挥着丫环下人采摘着大把大把花朵。她是宰辅嫡孙,就是摘下一片花园,何家也没有人敢说她一句话,她当然是想摘多少都成的。

相比余三娘子那处的热闹,姬梵这边很是安静,不但主人很安静,仆人也是静静地站在姬梵身边,任由或者说也是习惯了姬梵的神游出外了。

余三娘子采了一堆花,袅袅行来,后面仆人如云,皆捧着盛美鲜艳的花朵,余三娘子拧着眉见姬梵站在那儿不动,便道:“你不采就不要打扰了我,这里也算归我了。”

她的话拉回了姬梵的心思,她恍然地侧了侧身,轻轻地说:“好吧。”

余三娘子眼珠一转,指向远处青林野花之地,说:“你去那儿采摘吧,这里全是我的了。”

姬梵抬眼看看她,余三娘子一愣,发现姬梵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怒意,那双眼仿佛在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遥远的东西一般,没有一丝力量,虚空又飘渺,但却让人与之对视感到惊慌,仿佛里面有什么,可以把人的魂吸进去一般,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

这个时候,她才猛然醒悟,在她眼中,这个普通又懦弱,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姬家七女,并不像她表面表现的那样,她有着另外一层的面貌,而面具之下的真实,居然会让人感到有些害怕不敢深思……

姬梵收回眼神,没有注意到余三娘子的愣神,带着绿柳红冷十一离开了。

她漫步于野花青藤的山路之中,四周莺啼雀鸣,松间鹤语,远处青山峻岭,烟波柳岸,这一路草盛藤茂,并没有什么精心栽培的名贵花朵,只有青青草叶中偶尔绽开的几朵白色粉色的小花,莫说是比评花朵,便是平日里闲暇游玩,对这类样貌的花朵一般人大概也不会多看几眼。

姬梵蹲下身,亲手采摘了几朵小花,拿在手里,准备拿去跟余三娘子比花。

绿柳道:“娘子就要拿这花跟三娘子比赛吗?”

“嗯。”姬梵笑笑,说:“这花也挺美的。”

“余三娘子见了,不是嘲笑您,就是会对您生气的。”绿柳叹道。

姬梵低眸看看手里的花,花朵芬芳鲜艳,微含朝露,虽微小不起眼,但其中绽漫的生命力却很是顽盛,这花,像她前世里白山庵里常年盛开的花,野生野养,不需要娇养呵护,这花……其实让她既觉得熟悉,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尤其是离开姬家之后的她的经历……她轻轻说道:“余三娘子少女心思,豆蔻芳华,我何必跟她争呢,她一心想赢,那便让她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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