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何家之宴之后,姬梵有问过十一,能不能偷偷把“持竹公子”救出来。十一深夜探查过后回来说:不行。王峙渊用药控制着“持竹公子”的妹妹,非他自己的药不能解,除非王峙渊自愿,他永远不可能逃离王峙渊的手掌心。
姬梵不知道的是,十一并没有告诉她,自从她与独孤端岚离开了王府,卫长秀面对的是王峙渊变本加厉的折磨与鞭打。
她与他沉默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久久,姬梵才说:“我,我可以帮你的朋友。”
“用什么帮?用你五姓嫡女的身份吗?”卫长秀问。
姬梵失去了一切言语。
……
姬梵沉默了良久,垂下眼睑轻轻说:“不管怎么说,能帮一个是一个……”
卫长秀抬眼看她,如梦幻水晶娃娃的少女站在身前,眼眸中盛满了纯净的善良与淡淡的忧伤,她站在那里,仿佛不沾染尘世的一切肮脏与黑暗……
所以王峙渊到现在,都对她是那样念念不忘……
想到王峙渊,卫长秀的眼睛又冷凝了一分。
姬梵与他沉沉的眸子相视,心都慢慢变得冷了,这双没有生机的眸子,仿佛可以将人的魂魄吸进深渊的最底处,难以挣扎……
姬梵小声道:“我欠你那么多次,让我帮帮你。”
她虽然能力不强,但她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
在王峙渊家的时候,他救了她,让她脱离了王峙渊的魔爪。
在何家的宴会里,他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想到他说的那个秘密,姬梵手指一抖,冲上前去,扯着他的衣袖,拧着眉双眼含着乞求地说:“上次……上次,你在何家说的那件事,有什么线索吗?”
她紧张地死死盯着他的眼,连身体完全靠近了卫长秀也没有发现。
何家宴会时,卫长秀告诉她,自小研学医术的他,通过观察姬霜的面色与王峙渊的私下所说的一些话,他怀疑姬霜身上的病,不是病,而是被他人在不知不觉中下了蛊。
这件事在当时震得姬梵脑子里一片空白,本来她很想告诉姬霜,但首先,这只是怀疑,她并没有证据。曾经何夫人也怀疑过一点,还请了高人去看过,看完后说什么都没有。如果她冒然说了,就怕姬霜平得了希望最后又是失望。而且现在姬霜又忙得分身乏术,甚至日渐消瘦,她更是没敢告诉姬霜这件事,而准备先找找线索再来声张,到时,告诉独孤端岚或是晏夕都可以,相信他们都会帮忙的。
卫长秀眸子动了动,看着姬梵那张紧张苍白的脸,沉默了一会,才说:“姬霜中的蛊,大概是越国那边来的。”
姬梵如遭雷击,越国,越国与姬家有什么关系……
难道……难道……
她脸色越来越白……
脑子里闪过独孤寐的脸……
“不一定是越国出的手,越国的神蛊,大殷也有不少神秘力量掌握着,曾经,我也在仙清清观见过一次。”
仙清观?
姬梵又是全身一震,独孤寐之前说过它。还曾暗示过与姬霜的病有关。
她也和晏夕去探查过,但是一无所获。
难道……
她的脸色越来越沉。
“越国的神蛊,可是你们这种小废物能见识到的,你们见的,不过是越国神蛊术的旁门左道而已。”那沙哑刺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卫长秀眨眨眼皮,见姬梵若受惊动物一样四下张望,脸色虽白,却是马上换了一副狂喜的表情,朝空中喊道:“老先生,你没有走吗?求求你出来见我一面吧……”
风儿轻拂,角落处有布帘轻动,一灰衣佝偻老叟出现,头发灰白随风乱舞,眼睛却似有精光,炯炯有神。他一出现,姬梵便一步上前跪在他的身前,手掌贴地低头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着声音道:“老先生,求你,求你救救姬霜姐姐……”
她伏着地膝行向前,抓着老叟的裤脚,泪如雨下地抬头看着他:“只要你救她,我的手,我的命,你都可以拿去……只要你愿意救她……”
为了姬霜,不管是手,不管是命,只要他愿意救她,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比起姬霜,没有任何价值,从来就不值一提的自己,便是死了又何妨,
老叟淡淡地看着一脸梨花带雨的她,眉目不动地道:“我要你的手干嘛……”
姬梵一哽,泪眼模糊地望着老叟,轻轻地说:“可上次……”
“屁话,我要你的手,你的手还能保持到现在?”
“那你能救霜姐姐吗?求求你……”
姬梵抬头看着老叟,像是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命运,让她又一次地遇上前世的这个老叟,如果……如果,他真的可以出手救姬霜,那么,姬霜就不会死,姬家,也不会因而姬霜的死而大受打击,进而被吞噬灭亡了……
“没兴趣。”
老叟说完,一甩袖子,劲风骤起,姬梵眼睛一花眼前就不见人影了……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好恨自己,觉得自己好没有用,眼前一个这么好机会,可以去救姬霜姐姐,她却没有办法把握住,让老叟就这样离开了。
全都怪自己,自己太笨了……
她缓缓坐在地上,抱着膝哭了出来。
……
良久,她被楼下又一阵掀翻屋顶的欢呼拉回了神智,呆呆地四下望去,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身影,包括老叟,包括持竹公子卫长秀……
用袖衣将泪脸擦干净站起来,走到隔房看见自己原来放在桌上的紫玉碧珑消失不见了,不知怎的,看见它不见,她心情反而好了一些,总觉得有一丝希望在心底缓缓升起……
不要紧,有线索了总是好的,而且这件事还是有希望的。
她告诉自己,为自己打气。
振了振精神,整理了一下仪容,她迈步走了出去。
目光穿过白玉围槛长长的廊道,在远处通道拐角处,看见了摇曳的鲜红灯笼下,挺立的背脊如刀剑般笔直,双手交叉抱剑的十一,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她清秀冷漠的面容上无波无澜……
看着十一,姬梵的心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她提起裙摆,轻轻迈步向十一走去。
十一过来保护她,是因为晏夕守了信诺,并且尊重她的决定,她不想让他跟过来,便没有亲自下来保护她,而是让十一跟随着她。
不知为何,姬梵想起当初独孤端岚对晏夕说的那句,“阿梵是个人可不是个物品,你不可能永远将她守在安全的地方保护她。”
她想,大概晏夕是将那句话记在心里了吧。
如此好的夕哥哥,她实在配不上呵……
她空如死灰的内心深处,偷偷地叹了口气,心里惆怅又一次泛起……
正当她陷入愁绪微微走神时,猛然发现十一脸色骤变,寒剑“锵——”地一声出鞘,脚尖点地,如一道飞影飞身而来——姬梵还没反应过来,右方视线一黑,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撞过来,歪向了一边,随之,她的喉咙被一双粗壮大手狠狠掐住,她立刻感到了窒息与巨痛,她不由自主地“啊——”地一声痛苦悲鸣出声,眼前光影骤闪一片晃动,什么也看不清。
来人力道非常强猛,死死地扼住她的咽喉并往凌空的槛杆上猛撞,一撞之下,她整个身子往槛外倾斜,一楼的人们见了立刻发出惊慌的尖叫,与焦急的呼喊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姬梵什么都无法反应过来,她只来得及得见随风摇晃的红灯笼下,压在她身上的中年男人面孔狰狞,眸光一道紫光滑过……
一看见那道紫光,姬梵便心中一凉,心叫不好……
接着,中年男人闷吼一声,她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道一带,整个人被那人狠狠一推,推出了槛杆,飞入空中向下坠落——刚才还在一楼观望的人们又是一阵尖叫,纷纷作鸟兽散,生怕姬梵坠落在他们身上,不少人甚至闭上眼,不敢看将要发生血腥惨剧……
姬梵心神俱裂,闭上眼,准备迎接剧痛与死亡的降临……
忽然耳边传来急速风声,眼前一黑,视线被一个黑暗影子笼罩,腰间感到有一只手轻轻抱住了她的腰,接着她被强力的力道一提,两人改变下坠方向而是冲向楼间廊柱,来人抱着她足尖轻轻一点在柱子上,随之反弹掠向另一个方向,一黑一碧身影云袖翻飞,裙摆翩翩地缓缓落在了角落的花坛之中,本来惊险万分的险情瞬间急转直下,姬梵不但没有受伤反而化险为夷,而且两人身姿翩翩,仿若仙人下凡,引得万花楼一楼围观的人们立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马上鼓掌叫好起来,声音震天,一层盖过一层……
姬梵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来,她呆呆地望着抱着她的腰的晏夕,伊人玉容如仙,眸含繁星,于万花楼下空顶洒下的月光下发丝微舞轻落,听他关心地在耳边轻轻问:“阿梵,你没事吧?”
她的心,不知为何,又跳了起来,她抚抚自己的脖子,废力地轻轻道:“没事……”
晏夕说:“你嗓子受伤了,别说话。”手慢慢放开她,用目光检查一下她身上,应该是没有受什么伤,便将凌厉的目光扫向二楼,那里十一与晏家的侍卫已经将那中年男人抓住,静静地等候晏夕发落。
晏夕远望那人身着华丽,装容普通,就像平日里会来万花楼聚宴寻芳的游客一般,看不出其他异常的痕迹,微微拧起了眉。
姬梵循着他的目光扫去,只见那人表情木讷仿佛空白,心中不由一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自觉地靠向了晏夕身边,晏夕轻轻抚住她的肩头,安抚地拍了拍,道:“别怕了,没事了。”
姬梵摇摇头,她怕的不是那个男人,她真正担心的,是那道诡异莫名的紫光……
那道紫光,让人看了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发出寒颤,像是置身于千年冰封的寒潭一般,全身发冷……
晏夕护着姬梵回到了三楼的房间,还叫手下带最近的医士过来看伤。绿柳等人则上前服侍她整衣上药,重新梳妆。
姬梵苍白着脸,一直一言不发,晏夕以为她吓坏了,心下不舍,叹道:“是我考虑不周,让梵妹妹涉险了,一切都怪我。”
姬梵摇摇头,抓住晏夕的袖子,抬头对晏夕用口型说:“夕哥哥,不怪你的。”
晏夕轻轻叹口气,抚抚她的发丝,没有说话。
他在深思,姬梵如此善良无害,怎么会有人对她下如此毒手,而且,这又是为什么呢?
姬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心里也在想:究竟是谁?这样对待她……
是不是……
独孤寐的脸又一次出现她的脑子里。
她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当屋子里的两人都在陷入沉思之时,房间门响了——
屋内众人马上警戒——
晏夕侍卫在房内问:“谁?”
“小的是万花楼管事,听闻有客人在本店受了惊吓伤害,请来了本街最好的医士为客人看病,并替楼主向客人诚意致歉。”
晏夕想了一下,点点头。晏夕侍卫立刻打开门,让人进来。
万花楼管事与身后的医士见了眼神如寒刀的侍卫环绕,立即吓得脸色发白,万花楼管事还战战兢兢地向晏夕行了礼,说了歉语并奉上了万花楼楼主准备的巨额赔礼。晏夕也没有有理他,只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医士赶快给姬梵看看。
万花楼管事见晏夕表情微冷,一句话也没有说。知道其对他说的话和献上的礼没有半点心思理会,只是关心旁边女郎的身体安危,马上吩咐身后的医士给姬梵看病。
医士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也对姬梵把了很久的脉,才慎重地说,姬梵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喉咙有些淤青皮外伤,修养几日便好了。听了这话,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万花楼管事朝晏夕点头哈腰说了很多客气赔礼的话,似乎生怕晏夕把气发泄到万花楼上头,将礼数做得足足,完全挑不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