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这一碗金色菇液,究竟要花掉多少财富?
人们不仅震惊于程家的手笔,甚至一时也无法分清究竟是姬家还是程家更巨富了。
坐在人群正中间的何雪仪笑笑,手指微抬,没人注意她的动作,但下一刻她身边的丫环便有了动作。丫环没有引人注意地离开宴厅,隔了一会儿,捧着一只小盒走了进来。
她一跪在何雪仪的身边,立时吸引了这只桌子前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注意她捧在手上的盒子。
人们想:姬家程家这么奢侈了,何家会拿出什么样的珍品呢?
何雪仪没有说话,只是慵懒地侧了侧脸,丫环便伸手将桌上的小盒打开——
盒盖一打开,周围人第一感觉便是,奇怪,居然没有香味,心里略有些失望,因为刚刚程芷彤那碗汤实在太香,香到盖住了一切嗅觉味觉,只闻到那种味道便觉得是此生至极美味了……
可当盒盖被完全打开时,所有的目光不得不死死地盯在盒子里的东西上,而姬欣程芷彤的脸色也变得僵硬了……盒子很小,红木金漆细雕摆放着一盏千重花瓣相叠的“菊花”,“菊花”花瓣细蕊相重,由小到大自内而外形成了一个花型,而这食物令人惊艳的不是它的形状,而是那一重重组成的“菊花瓣”呈现了七彩的颜色,每一瓣椭圆的花瓣分别含七层颜色,形成一圈圈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圈纹,这七彩植物茎片相叠成一朵花,简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人忍不住叹息……
“这,这是七彩裂云根,天下最珍稀的滋养药材……”有认识的人忍不住惊呼起来,那话一落,四周也安静了下来,他们没有听错吗?传说中的七彩裂云根世间罕见,据称千年前记载书上出现过,此物只得灵山之巅才会出现,而且百年长成一株,食彩凤灵禽之唾液而生,多年未现世间,如今居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再没有一人敢说话,甚至都不敢看向何雪仪,何雪仪一言不发,连一个手指都没有动,就将姬家程家的气势打压了下去。
本来还有人期待姬梵身边的萧家小娘子能最后拿出什么东西,让大家开开眼界,结果她却是脸红着低头不发一言,人们一想着萧家素来家风严苛,谨言慎行,这暗中斗富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在萧家身上了,纷纷暗道可惜。
这场暗中角力,也以何雪仪的狠压一头,宣告结束。
姬梵坐在一旁,看着这般的情景,心中不知如何感想,却是暗叹了一声……
小女孩们的喧闹争笑没有引起大人们的注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几个皇子身上,毕竟他们才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而且这几小女郎闹虽闹,但做出的声响都不大,想来除了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人,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远处的大人堆里是没有人发现的。
饮过午宴,今天的重头戏也就开始了,由四位皇子为首,群臣众世家纷纷来到寒光寺大殿外的法场上敬瞻圣光,祈福祝寿。
四位皇子跪在正中间,其余大臣贵族则跪在他们身后,四周香烟袅袅,佛颂阵阵,寒光寺的方丈带着诸多沙弥转绕着燃烧了熊熊烈火的铜鼎双手合什,口语佛经,庄严肃穆的诵经声在天空之下的响起,伴随着声声震耳的木鱼敲钟之声,缓缓在四周飘荡,法场中众人皆面色肃然,跪拜聆听,生怕一个表情不好,被旁人看了宣扬出去,自己背上一个为圣祈福不敬的罪名。
这场法事进行了非常之久,不要说脸色已经发白膝盖发抖的女郎幼子,就是成年人都会汗流浃背,但谁也不敢动,只是咬着牙强忍着。
法事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方丈带着捧着一只红色的木龛,盒子里放着的传说中的圣光舍利,他缓缓走到正殿前面的高台法坛之上,这时,四周无数个念诗的僧者皆长声佛颂一声,盘膝于地,双手合十向天,诵经的声音变得更大,瞬间,整个天地空气都变得极其的庄严,跪在地上的人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多出……
祈福法事进行到了最后,姬梵在绿柳掺扶下起身时,背后已经湿透了,绿柳赶紧拿出荷包里事先准备的药,给姬梵吞服下去,姬梵的体质太弱,而且今天的法事时间肯定很久并且一定会很累,所以也提前备好了补充精力的药品。
不光是姬梵,身边一众女郎们都满脸是汗,脸色发虚。
但谁也不敢下去休息,因为还有皇子敬献祭礼这道礼程没有做完。
四人对着做法祭坛三跪九叩之后,各自献上了自己准备的祭礼。花果祭器,佛教法器,精美膳食皆有,独孤宁最后亲自奉上的是七只佛家七宝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所制成的精美香炉。它们一出现在祭桌之上,立时将别的祭品比得黯然失色。
七皇子为了父亲的寿诞真是花足心血啊,不愧是在民间有贤名的独孤宁,行事果然有孝风。有人见了心里这般想。
独孤宸献上的是一只巨大法鼎,传说是派人去五国收集来各地的铁母铸就而成,既是祝愿父亲独孤隆寿延永康,也含着祝愿独孤隆而吞并五国,统一天下的巧思,人们一听,都赞独孤宸气魄雄浑,为当世之神将之才。
听着这些称赞,一旁的独孤宁唇角微笑不变,眼睛却不觉冷厉了几分。
独孤寐送的礼比之两位兄长简单了很多,一本百年前的佛典珍籍被他献上了祭桌,人们没有感到失望或是意外,这一向来是独孤寐这个既不出风头也不受独孤隆喜爱的皇子的行事作风。
最后压轴的是成王独孤宇。
他淡淡地看着盯着他看的几个弟弟,再看看身后一脸关心还带着观测表情的众臣,脸上一种天生皇族的威压一闪而过,淡淡含笑道:“来人,呈上来。”
他话音刚落,人们立刻引颈眺望,刚才还缠绕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了,听独孤宇这话,应该是有所准备了,不然不会如此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家都不由好奇起独孤宇准备了什么样祭品。
七十六个身穿独孤宇望舒宫宫服的侍者捧着琉璃长明灯走进了人们的视线,跟着他们身后的,是将所有人注意力牵引过去的一只巨灯,这是一盏需要四人举抬才能移动的灯,足有两丈高,宽大约一丈半,周身由透明琉璃雕成,共有八面,每面绘有栩栩如生的佛像,衣带飘飘,神情庄肃。
宫人们把巨灯抬起,升至半空里用木架架着,接着在下面点燃了油火,随着火焰的燃烧,灯体里的牛油布慢慢膨胀,接着,人们惊讶地发现这盏琉璃缓缓地脱离了地面,慢慢地升到了半空……
“哗……天啊,这,这是什么……”
“好……好大的天……天灯啊……”
“成王好厉害啊,他居然找到这种能工巧匠来制作这东西。”
“是啊,这可是皇上的祝寿祈福呢,成王当然是极其花费心血了……”
“那是,那是。”
身边人对成王独孤宇称赞不绝于耳,有心的,无心的,都将成王独孤宇捧到了皇子中最高的位置,姬梵两耳听着,没有在意,她的目光一直被那冉冉升天的明灯所吸引,呆呆地看着它在天际里飘浮着,摇晃着……
真美啊……她心里想,这灯,多么的自由,在天空里翱翔,想到哪儿,便乘着风去哪儿……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别人都不再抬头,她还一直在看着,忽然,她眼眶睁大,脸色微变——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一阵飓风,吹得巨大的灯体在空中摇摇晃晃,接着,又听见灯体里传来“咔喳”一声,灯体某个部位脱落了出来,灯体从视界里的越来越小变成越来越大,由远有近……人群里忽听有人尖叫:“妈呀……天灯下坠啦,要砸到人啦——”声音极尖而且刺耳,在空旷肃静的佛寺前分外让人心神一紧。
人群里一听,立刻抬起头,果然见刚刚还在天空飘扬的灯体,正在急速下坠,纷纷发出尖叫,再顾不得跪礼伏拜,四散躲避开来——
独孤宇脸色剧变,眼神如恶鬼一般地看向那下落之灯,这灯,只要一坠,莫说是今天他精心设计得来的好名声瞬间没了,便单单此场法事出灯体摔落血光之灾害及父皇寿辰福运,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光想着这个,素来不动如山的脸,神色一变再变,额头也瞬间泌出了一层汗。
这时,在四处躲避的人群中,有一人如冲霄之天神,逆人群之流迎风而起,若蛟龙出海,向地面借力一弹便飞向半空之中,迎向了那巨大的坠落天灯,天灯坠势极强,但那人英勇神武,力大无穷,臂如猿展,腿似骏驰,于空中奋力扛住了灯体,人们大呼一声:“天啊……神,神仙啊……”
那人托着灯的底部用力向上一顶,灯体微微在半空中颤了颤,缓缓落回他的手掌之上,接着,那人徐徐于空中缓落,如一从天而降的神祗一般,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这个救了无数世家贵族的男子是谁——
“宸皇子,居然是宸皇子……”
所有人激动地看着缓缓从天而落的独孤宸,他英俊神武,目光炯然,臂力一使将灯甩到远处无人的地方,发出“轰——”的巨响,激起无数灰尘,才落回地面。
人群里暴发了无数的喝彩与感激之声,尤其是武将士官,无不为独孤宸的英勇果敢而赞叹,当世间丈夫当如是。
若不是独孤宸出手,怕这场法事必以血光之灾收尾,到时独孤隆的雷霆震怒,是谁也担待不起的。
人们更没有想到的,于万分危难之时,独孤宸做为一个皇子,分明可以远避危险袖手旁观,但他却没有那样,而是勇敢地挺身而出,救众人于危险之中,这份勇气,这份实力,这份胸怀,实是当世英豪啊……
无数世家贵族少年用崇敬的目光看向独孤宸,无数少女脸含春光地看向独孤宸,甚至场内久经世事的大臣家主们,看向独孤宸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独孤宸面对众人感谢,抱拳而笑,口语客气不揽功,更是引得无数人赞赏钦佩的目光,而站在人群之首的独孤宇,却是面色沉冷,哪怕他城府极深,目光也是闪动剧烈。
独孤宸走上前,低头向独孤宇道歉:“请兄长责罚,我为救人一时情急,却是将兄长准备好的琉璃长明天灯给损坏了,实是犯下大错,愿代兄长去向父皇认错。”
他甚至绝口不提独孤宇准备的天灯先自坏下坠的事,一径把过错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独孤宇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心术与手段,甚至让他的背脊有一些发凉,他看着独孤宸伏首躬礼的样子,不怒反笑,面上再无一丝表情,温和地微笑安抚道:“孤怎么会怪你,你救了众大臣家眷的性命,还没有让这场法事见血光之灾,唉……一切,皆是为兄不慎的缘故……”
说完,还叹了一声,状作悔然,独孤宸立时起身安慰起独孤宇,两人在人前上演了一副兄友弟恭的戏码。
两人四目相接,脸上笑容不断,眼睛却像一把刀,深深地刺穿了对方心脏上的伪装,那一刻,血腥的撕杀仿佛在眼神之间弥漫开来。
……
一场虚惊过后,人们掩饰住各种情绪,将整场佛祝法事做完,一直到结束,也再无异事发生了。
法事结束,姬梵随着姬家大人整理行装,准备回府。
“七娘子。”一声脆响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姬梵的思绪,坐在小屋木椅上的的她转过身,见是姬太夫人的贴身丫环金萱,她袅娜行来,身仪姿态无一不是世家大族训练出来的丫环典范,甚至比一般小族贵女更具有气质。见了姬梵回头,在门前盈盈一行礼,声音婉约如风,道:“太夫人请您到弘明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