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最关键的是，姬霜一天选三人见面，连平民也有机会得一朝成名天下知，这可是亘古千年从未有过的事啊，她此一子，便是惊天一谋，动了甚至是某些人不逾越触碰的根基，哪个人深想起来，不会为其倒吸一口气，捏一把冷汗。其之谋，险绝天下，其之功，泽福万民啊……”
“国之霜姬，果然是国之霜姬……”两人轻叹，叹声中不乏仰慕与钦佩。
“姬家最近因为姬霜这些谋略达到难以超越的巅峰地位，其他四姓皆要望其项背。据说七望之一的张家嫡三公子还有意求娶姬家庶女，这可是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那可是七望嫡公子啊……”
姬梵听了心中一惊，张家的嫡公子要娶姬家的女孩？姬笙吗？那个小小年幼的妹妹，她这么小就要谈婚论嫁了吗？
再一想到自己刚刚被姬太夫人叫去见李家公子，心头泛起一阵悲哀，莫说她这个庶妹，便是她自己，不也是被端到架子上，任各家公子挑选的闺阁女郎吗？
“姬家如今打的是‘奇货可居’的主意，同不同意还要另说呢，不止张家，好多家族都带着天下至宝来求娶姬家女郎，姬家没有对任何一个家族是点头的，除了姬惜之前因为其母韦氏家族势力比较强势，几年前自主点了韩家嗣子的婚配，姬家里没有一个女郎是应许配人的。”
接着两人又讨论了一下学坛上的事，姬梵听了他们没有再说关于姬家的事，就悄悄离开了。
……
姬惜见姬梵走来，靠近她耳边道：“你去哪儿了？刚刚绿柳一直在悄悄找你。”姬梵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头有些痛，跑到院子里走了走……”
坐在姬惜身边一会儿，绿柳便跪到了身后，声音微微焦急地说：“小姐，你刚刚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我们都急死了，连十一都害怕了……”姬梵看见十一，见她眸色连闪，似乎有些自责，轻轻对她笑笑摇了摇头，无声地道：“我没事。”。
十一颦着眉，上下扫了她身体一眼，见没有什么异样，眉尖才微微松了松，但还是一副不愿意接受自己怎么会忽然把姬梵跟丢的事实，姬梵想到刚才明尘在她身上施的诡术，拍拍十一的手，十一微低下眸子，没有发一言。
远远的，姬梵见有人往这边望来，她循着目光望去，只见是远处坐着的晏夕目光深深地看过来，见她回视，没有像往常一般轻轻浅笑，反而更是目光更深了几分，姬梵想着该不会他也知道自己刚刚不见了吧，于是微笑地对他点点头，意思指自己没事，也没有受到伤害。
晏夕目光闪了闪，也沉默地朝她点了点头。
晏夕所坐的位子是仅次于皇子的家主之位，姬萧何程晏，各家主分列坐开，晏夕虽然是最年轻位于末席，但也没有人敢于小看晏夕，要说起五大家族，真正视为领袖的往往是千年延衍的晏家，平日里皇室之争，公爵内斗晏氏从不参与，他们家族只会将家中质子送到京都来，在远离京都的千里之外雄距一方，拥有着常人不敢触碰的兵权与势力。强大而守正，不掺与纷争权斗，让人既不敢觊觎，也不会提心吊胆地去防备。
但五姓的所有大合作大动作，全是以晏氏为马首是瞻的，只要是事关五姓兴盛，荣辱进退，都是由晏氏掌控并指挥全局的。晏氏在一般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通常作壁上观，沉默地看着京都各家诡异权斗，但如果时局太乱，局势开始往危险的方向倾斜，形势危及国柞平衡，只要晏家站出来，挽倾倒之狂澜，振臂一呼，各家不但会俯首贴耳，举国更是人望至高人心向之。
就像多年前那件宫廷秘闻一般，正是因为晏氏带头，挥精兵带五姓部曲围攻皇城，逼荒淫皇帝交出被强禁皇宫的萧家上一任家主之妻，并与其立好五姓命妇阁女再不见皇帝的约定，才让五姓合力便能与皇族呈顶角实力呈现在世人面前，并将五姓之威立于了京都之上，从此之后大殷国土之内再无人敢小觑五姓。
晏夕之于晏家，既是送至京都的质子，也是晏氏坐落在皇城权力中心的一颗定山之子，也就是晏氏京都力量的隐形掌舵人，晏夕年少入京，秉承了晏氏一贯的重严持稳，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多年来方方面面滴水不漏，策无遗算，无不被人交口称赞，其深谋智慧与通天手段也让各大世家折服，已隐隐被世人列为诸世家子弟之首，成为京都最光华夺目的郎君。
姬梵听见身后也不知谁人轻叹了一句：“也不知谁人将来可以嫁给夕郎，实乃天之骄子，绝世玉郎呵……”
有人轻笑：“你这样的身份是嫁不了夕郎君的，可能做个妾还勉强。”
女子嘻嘻笑，道：“那也不错，便是做妾我也愿，晏家郎君的妾的位子，多的是人挤破头颅想去做呢。”后面传来嘻嘻笑声。
姬惜扫了一眼姬梵的脸，见她面容肃静，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略皱了皱眉，有丝意外滑过眼底。
一旁的程溪若忽然冷哼：“晏夕不过是嫡三子，又不是嫡长子，嫁给他连一家宗妇也做不了，有什么好觊觎的，眼皮子浅的东西。”
一句话说得姬梵身后的女郎脸红耳赤，像是要找个地洞钻进去般。姬惜见她说话太不留情面，而且这话似乎也是有意无意说给姬梵听的，便冷冷地将眼扫向她，程溪若见她看来，也不甘示弱地拿眼瞪她，仿佛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一般。
姬惜微微侧了侧脸，淡笑道：“人道‘风月如雪衔柳杏，星落沉江婉荷香’，溪若娘子好大的威风，好厉害的口舌，在姬家如此，在程家自宅更甚了吧？”
“你……”程溪若一听这话，脸刷地一声怒红，狠狠地看向姬惜。
姬惜这句话乍听之下并没有什么，可偏偏是触着了程溪若的逆鳞，因为这句诗是前几日里，风炎无垢为了追求邑国夫人，在京都最大的花楼上写的一篇情诗，京都人人皆知且传诵甚广。姬惜说出这句诗，既没有在明面上失了礼数，又点出了程溪若最不想听到的事实，且还逼得她不敢发作出来，毕竟发作生气不就是昭示了她与风炎无垢私下的关系吗？所以这一句话是既踩着了程溪若七寸，也吃定了她不敢发狠，完完全全地将她压在了下风。
程溪若在姬惜身上讨不着好，她也知自己向来不是姬霜姬惜两姐妹的对手，忍不住拿眼去瞪姬梵，有趣的是姬梵一直呆呆出神地望着前方，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完全不知姬惜与程溪若之间发生的事情，结果程溪若这一顿白眼，也是白瞪了。
程溪若见此又是气极，横了眉毛斥道：“你们姬家不是说女姬倾国吗？不说比起姬霜姬惜了，姬七娘连姬欣都比不过，话都不会说像一个哑巴一样。”
一句话将场面压得安静了下来，几个桌子的人都看了过来，这时的姬梵才回过神，她刚才一径地想着明尘所说的话，包括之前偷听到两个书生口中所说的姬霜“其之谋，险绝天下，其之功，泽福万民”，心中思考着两者之间的关系，隐隐摸到了些近段时间内发生事情的脉络……
如今见众人目光看过来，微微晃了下心神，想了想才看向程溪若道：“溪若姐姐，阿梵之弱钝若是碍着姐姐的眼了，实是抱歉，也多谢溪若姐姐的指教。君子无所争，小人常悉悉，我身为姬家之女表现得不如霜惜姐姐甚至不如欣妹妹，是我的错处，无关于我身后精心培育我多年的姬家乃至姬家长辈，请溪若姐姐不要横加指责。”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大出旁观者意外，要知道姬梵一直以来以小心慎弱，受人欺侮的形象出现在五姓贵女圈，各种场合里要不是默不作声，要么就是躲在姬家姐妹身后小声说话，谁想着程溪若这一顿奚落，却换来了她掷地有声的反驳，不但言语中出现了“小人”两个字，连姬家长辈四个字也抬了出来，这下，程溪若这不敬长辈的话柄要是传了出去，程溪若怕是要吃大亏了。
果然，程溪若一听，脸都涨了通红，旁边程家女郎也是白了脸，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在如今姬家滔天的盛势面前，程溪若落上一个指责姬家长辈的名声，回去后会如何收场，更想不到姬梵猛然间一个反击，居然一反平日里小白兔的形象，露出伶牙俐齿……
姬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刚才明尘的话给了她震撼，或者说方方面面的讯息告诉她一件事：姬霜，正在做一件逆天下而为之的大事，而姬家，正面临着荣光盛华之下的万丈深渊，处于极端危险的边缘——这个危险信息刺激到了她，将她的内心深处深藏的力量激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只做一个安安静静呆在闺阁少女了，不说帮助姬霜姐姐什么，至少不能拖她们的后腿……
姬欣有些意外，目光深深地看向姬梵。之前程溪若拿她跟姬梵对比的时候，她心里还有一些小窃喜，要说她自己也是打心眼里有些小看姬梵这个姐姐的，她与何雪仪如今在众姐妹里一时瑜亮，各擅其场，姬霜姬惜更是众贵女中的鳌首，无人不避其锋芒。而姬梵，什么也没有，连读个书写个诗，也是姬家女郎里面最平庸的……
如今姬梵这不硬不软的话，却是打得程溪若话也说不出来，实是让她太意外了，想不到姬梵也有这样硬起背脊横眉冷对的一天。
姬惜扫了一眼姬欣，姬欣立时收起脸上的惊讶，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溪若姐姐，这倾国之女之名姬家可不敢当，我梵姐姐是不是哑巴，更不是你该指责的，如此失礼，是要让我捅到大人辈那儿去，让程家长辈来说说礼吗？”
私下里，她跟姬梵并不亲，内心甚至隐隐嫉妒姬霜对自己这个亲妹妹，还没有对姬梵好。姬梵无论要什么姬霜都是在求必应的，哪怕姬梵要拿本是姬家内仆的绿柳等人的生契，这件事算起来是有些逾矩的，但姬霜还是二话不说为她向姬太夫人要了，还当做的生辰礼之一，而她这个亲妹生辰，想要些姬霜名下的几座书廊也被拒绝了，弄得她私底下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明明在姬家在外面，她这个妹妹比姬梵有名得多，被称赞得更多，也不知为何，唯独在姬霜姬惜那儿，她就是低了姬梵半头。
但是姬家女郎在外绝对要团结一致对外这一点，姬欣心里却是很清楚的，莫说是姬梵这个嫡女，便是姬家的庶女被人找了麻烦，她们这几人也是站出来找回场子的，因为对方打不是一个人脸面，而是事关于整个姬家的脸面，但凡一个人被针对，其他人自然也是要站出来的。
程溪若与程家妹妹一听姬欣这话，脸都变了，不说别的，姬欣可不是个好惹的，做事稳缓的姬惜还好说，或许会留给程溪若一线余地，但是姬欣可是连冰雪聪明的何雪仪也要避其锋芒的主，言辞犀利，出口成章，笑眯眯地说着刮开敌人血肉的言辞，对她而言也是小意思，要是真被她这个小祖宗拿住话柄，闹到长辈那里去，程家还不知道要多么头大呢。
程家妹妹立刻抢在程溪若前面说：“没有，没有，我家溪若姐姐说笑的呢，梵女郎勿怪，欣女郎勿怪……”
此时姬惜淡淡地说：“今日是姬家举宴，一点小事就算了，大家自矜，不要再闹出事端了。”
众家贵女连忙低头应是。
因为各处皆有谈笑，姬惜姬梵这处的小风波也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大部份的目光都是放在位于正座的姬霜和身边的三位皇子之上。
姬霜坐在三位皇子中间，落落大方地应对着，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这一女三男之中，私下猜测着这四人之间的最终结局，这场风云诡谲政治争斗的最后胜者……
在某一角落处，人们没有注意到，有人目光深沉而疯狂，越过层层叠叠的攒动人头，深深地看向人群之中的姬梵，那双眼睛，危险而闪着狩猎的光芒，充满着贪婪与邪恶，让人望了不寒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