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公子口露锋寒，听得姬梵手都汗了，又是觉得自己听了惊天大秘密，又觉得这里面什么四面三方的，自己一点也不懂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鬼，三方指的是三个皇子吗？那四面又是指什么意思？
“呵呵呵，秋云君连为七皇子辅治流民，都只出三分力，只做治事中最难的部分，凡你出手事情必迎刃而解，这既让宁皇子怪不得，又留了三分余地，真是手段干净完美，不留一丝话柄啊。”
“不敢不敢，若清平公子接到皇上指派这个差事，同样也会这样做，身为五姓之公子，自有稳坐临渊的本事，哪怕一方也不下注，皇室诸子也不敢破脸相逼，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人有想后来居上……”萧秋云的声音更是淡了，那迷人令人沉醉的醇音，姬梵听来感觉还带了一层薄薄的碎冰，有种刀寒之意。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极致的安静……
像是有人在空气中击碎了和煦的表相，斩露出了包裹在伪装下的峥嵘……
久久，何清平，才说一句：“那么，你们萧家甘心吗？”
萧秋云没有马上回答，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才听得萧秋云依旧淡淡地说：“那就要看代价了。”
“呵呵……你我皆是嫡嗣子，未来的萧家何家掌舵人，以后的一切取决于现在的动作，而如今，晏事主位是晏夕，连我们的长辈行事也要与他商议过才行，明明是同龄，我们居然比他还低了一头，且他还不是晏家嫡子……秋云君觉得如此下去，我们还要一直被压下去多久？难道就因为他们晏家隐居西北，只派质子上京？”
“千年晏家，百门相和，百年前没有五姓的我们，但却有屹立不摇的晏家，晏家派出谁人与五姓相盟不重要，他的年纪辈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身后——晏家的地位与晏家的实力。清平公子连这个关键都看不透，将来接掌何家，怕是要出事啊……”
“你……”何清平口气微带了不悦，“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指责。所以，你们萧家只想作壁上观，坐收渔利吗？”
“那清平公子的意思是，何家已经下场了吗？”萧秋云不以为忤，含着温柔的笑意慢慢反问道。
“……”何清平沉默了一下，勉强笑说：“当然没有。”
“那就好，要说现在，并不是我们这种层次的家族下场的时机，你说对不对？”
又是一阵沉默，姬梵仿佛可以看到萧秋云挂着他脸上那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意，意有所指地看着何清平的画面。接着萧秋云又说话了：“听说清平公子与程家溪昌郎君走得很近，此次约我前来，还以为他也在场，想来，他和你谈的事情也是不少吧？关于下注，你家与程家达成共识了吗？”
何清平马上哈哈大笑，道：“秋云君说笑，哪里有这回事，我与程郎君只是爱好相同，喜欢风花雪月而已，哪里谈到了那些？”萧秋云呵呵笑几声，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好似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帝歧少羽见没有什么继续听下去的意义，便关了这支铜管口。
他看着姬梵，见她好似不是很惊讶，稍微意外地挑挑眉，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姬梵摇摇头，说完话，这些大家族勾心斗角的事情她既不关心，也不在乎，他们如此汲汲营营，不过是为那泼天之功，可谁在此时又能预料到，真正笑到最后的，其实是一直不显山露水的独孤寐呢？
帝歧少羽也不关心她的反应，又点开了几个铜管口，里面杂音不断着，说着无关紧要的东西，像是某权贵家在聊家常，姬梵听声音大多数认不出来，认出来的他们的对话也没有什么内容，帝歧少羽也很快地关上了那些钢管。
接着他又打开了左边第三个铜管口，里面传来了声音：“那些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帝歧少羽手指停住，与姬梵目光相视，看到彼此的眼神，姬梵怎么也想不到，从铜管里面听到了独孤宁的声音。帝歧少羽饶有兴致地坐回姬梵身边，拿过姬梵手边的酒壶，慢慢地喝着。
姬梵本来神情平静，结果听到后面那个声音顿时脸色一僵，面色刷地一白，只听那人道：“殿下，都处理好了。”声音清亮雌雄莫辩，还带有一丝媚意与勾魂，这声音——居然是姬景。
姬梵心颤栗着，前世，姬景就是背靠独孤宁，狠狠地摧残了姬家残脉，连姬家的祖坟都被他刨了，现世他居然还是跟独孤宁缠上一块，哪怕是姬梵提前送他走，也没有用，前世的轨迹依然在他的身上复刻。
“……哼，大哥二哥，总看不上我，我就让他们看看，哪怕他们总下绊子牵制我，我一样可以把父皇交代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处理朝廷政事能力一样不比他们差。”
“那是自然，殿下在民间素有贤名，裴绍那些人个个忠心于您的麾下，您要财有财，要名声有名声，哪里会比两位皇子差呢……”
“哼，那些商人，除了钱，都是废物……”独孤宁声音有些不屑，还有一层冷淡，道：“他们只是我手里随时可弃的工具而已，真正重要的，是父皇指派给我的那些世家子弟……可惜，他们个个滑得如泥鳅一般，表面笑眯眯奉承不止，内心里却是不肯附我麾下，诚心为我办事。吩咐下去的事只出三分力，我还得对他们好言相笑，简直是太气人了。”
姬景声音很软，听在人耳里都酥麻了——“来日方长嘛，陛下给你指了这个任务，自然是个机会，只要殿下你抓住这个机会，施展你真正的才能，到时无论是权，财，名，都是你的，哪怕是那个位子……”
“位子……”独孤宁笑笑，笑声中带着一股冰冷与残忍，及微微的恨意：“你以为我是要那个位子吗？我只是想活命而已，在我们父皇手下，我，大哥，二哥，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这森森白骨的皇宫，求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
姬梵听了心惊，想起曾跟着晏夕偷听到了独孤宇与法天的对话，两位皇子的话不同，但意思却是差不多的，他们所真正害怕的，是那个深居皇宫，疯狂暴戾的皇帝——独孤隆。
“殿下……”姬景的声音听起来心疼极了，接着是衣袂摩擦与喘息之声微微从铜管中传来，半响后，独孤宁喘着气问道：“那，京城之中，那被杀的几户人家，事实真相查出来了吗？”姬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才是她最想听到的，她忍不住迈步靠近铜管，想更听清楚一些。
“奴……不知道啊……”姬景勾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出来，听得姬梵一脸震惊，他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秦宇不是说他一出现在京都，京都就有灭门惨案吗？
“要……下去好好查查，不光大哥二哥，连我手里有些人都在其中被杀，还有几户官吏莫名死亡案，这事情……绝不简单……”
“……是……”
铜管内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姬梵却无暇脸红，只是呆呆地站着想：姬景什么意思，不是他吗？这一切只是巧合，并不关他的事，是秦宇弄错了？
还是说，他欺骗了独孤宁？
他只是在利用独孤宁？
一只手伸过来，把铜管里露骨的声音给盖住，帝歧少羽轻轻把她按在墙上，侧着脸弯下腰，脸贴近着她笑问：“怎么？这么喜欢听这种声音，不如，我们来一场真实的……”
话还没说完，此时才反应过来的姬梵就脸色血红地冲到一旁，低下头不肯看他……
其实她这种年龄的女郎对这种声音应该十分惊骇的，但……但毕竟她并不是真正的十四岁，前世里在乱世中挣扎的她，很多事情都经历过，甚至常人无法接受的残忍杀戮，血腥残骸她都看到麻木了，所以，她这样的表现与她的外在并不相符，让帝歧少羽觉得有些奇怪也是正常，帝歧少羽饶有兴致地搓着下巴，笑说：“有趣，倒是有趣。”
不过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抬起头看向头顶，半眯起眼道：“该离开了，这里呆会我的人会来清理痕迹，风炎无垢把这里当机密，我也会常来的。”转过头看她，笑说：“你可以告诉晏夕，这个好地方他也能分一杯羹。”
姬梵疑惑地道：“你，你为什么要帮夕哥哥？”
“他跟我既没有利益冲突又没有仇，我为什么不能帮他？”帝歧少羽反而奇怪地看他，说：“晏氏不光在你们殷国地位尊崇，在整个苍湟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家的名声绝对高于你们的姬家之上，在这个世界，名声，代表了一切，更何况他武功这么好，我自然很欣赏他。”
说完这些的帝歧少羽在墙壁上按了几处，便打开了头顶上的机关，他抱起姬梵的腰飞了出去，然后轻点地面几下，冲向屋外，接着几道黑影反向飞来，无声地滑进了屋子里，看来，是帝歧少羽的下人进屋整理痕迹，不让风炎无垢查觉出他们来过。
姬梵已经适应了风的速度，剧烈的风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疼，她微低下头，不敢看脚下的风景，可还没有飞出残宫几十米，在一处荒草地上帝歧少羽蓦地停下脚步，带着姬梵停止了前行——
风吹过，长长的荒草形成一片波浪，发出沙沙的声响，前方处，一身白衣少年宽袖长袍迎风而立，袍角翩飞，白玉之面，剑形之眉，星灿之眸，阳光下一片如湖水般平静的表情，却伫立于天地之间，带起一股天地的肃杀之气。
帝歧少羽少有的收了面上的笑容，将姬梵丢给一个跟随而来的女手下，淡淡地道：“晏夕，你终于肯跟我认真一战了吗？”
晏夕负剑而立，眉目如山，轻轻道：“帝歧少羽，你要战，便战，将姬梵放开。”
帝歧少羽咧嘴一笑，道：“不，我若放开，你就会放水不肯认真跟我比，我要你发挥你真正的实力，我要跟你试试生死之际的死战……”
一旁的姬梵小声地道：“不……”
晏夕看向姬梵，问：“梵妹妹，你没事吧？”姬梵摇摇头说：“夕哥哥，我没事，帝歧少羽皇子并没有如何对我。”
晏夕见她容色不慌，知其说的是真的，便放下心来，对帝歧少羽道：“你要真战，我陪你便是。下次莫要牵扯到他人。”帝歧少羽兴奋地眼睛发亮，抬抬下巴说：“好啊。”
帝歧少羽的女下属将姬梵带到一处草地上坡，看两人持剑而立，帝歧少羽也没有多废话，直接扛起长剑一个箭步，飞身冲向了晏夕，晏夕也没有像上回一样用身法绕开，而是持剑相击，与帝歧少羽的剑“锵——”地一声纠在一起，发出震天的巨响，听得一旁的姬梵心惊胆战……
接着两人又迅速分开，他们身影乍分乍合，如闪电般快速看不清人影，因为剑势太强，连地上长草皆被吹得沙沙乱舞，无数被剑身剑风割裂的碎草漫天飞舞，在蓝天之下被狂风吹起，形成一股螺旋之风围绕在两人身边，空气中杀气弥漫，姬梵忍不住抓起袖子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喊出声音让晏夕分心，失了剑局而受伤——
帝歧少羽身带凌厉杀气，一手舞着半人高的白色长剑，从半空中如闪电一般击向晏夕的脖子，剑声割开空气发出让人骨寒的嘶嘶破空声，当下一刻剑锋就要碰触到晏夕之时，晏夕身体如凌空飞燕一般，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转向另一个方向，引来帝歧少羽惊疑地“咦……”了一声。
晏夕轻轻一转足尖点地，手中的剑如灵蛇一般冲向帝歧少羽的面门，帝歧少羽这才回神大惊，头一侧，晏夕的剑划向他在空中飞转的发丝，一绺黑色发丝轻轻落下，迅速在被劲风吹散，还没有等帝歧少羽身形站定，晏夕袍袖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手中之剑割向了帝歧少羽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