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晚翠浮金楼吗?你住那儿是否凄凉了一些。”独孤寐侧着头,从窗外透进来的风儿吹过他的发丝,半掩起他唇边的笑。
姬梵摇摇头,道:“有客访我可以回正屋见客,可平日里,我会乖乖呆在晚翠浮金楼,哪也不去哪儿也不看,王爷不用担心……”
独孤寐深居简出,他基本上没有什么访客,而且京都的人大多人都不太关心他这个镇日修道炼丹的闲云皇子,她作为女主人要出面的时机更是少之又少了。她躲到晚翠浮金楼镇日不出门,不干涉皜曜宫任何事宜,独孤寐自然也不用关心思防住她,怕自己宫内隐藏的诸多秘密被人发现。
可这种揭示他表相之下隐藏真实的话,她是不可在独孤端岚面前说出来的,哪怕独孤寐曾在法天这事上在她面前稍露出过端倪……于是她顿住了,好半天才说:“……不用担心我打扰你的安静……”
“哦……你怎知我喜欢清静,或许,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绝色佳人来找我嬉玩呢?”
独孤寐勾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轻轻俯下身,靠近离她脸颊只有一寸的距离……两人身体相贴,他看到她面上绽露出害怕惊惧的表情,不知怎的,勾得他嘴角笑意加深,手指不由自主地抚向她滑腻的脸颊肌肤……
姬梵没有想到独孤寐会这般回答她,她咽了咽口水,觉得他温暖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像一只冰冷又危险的蛇,激起她全身心的颤栗,皮肤更是在他指下激起鸡皮疙瘩,他……他是怎么了,靠得她这么的近……近得让她害怕。
“我……我……”她闭上眼,说:“我不会给离王殿下添麻烦的……真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呢呢喃喃地说,却在下一刻瞪开了眼睛,明媚的眼珠尽是震惊与恐慌……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腹轻轻地抚向了她潋滟嫣红的唇边,缓缓摩挲……
惊惶恐惧的眼对上了好整以暇如同猎人般的眼睛,那双眼似水流华妖月魅惑,令姬梵感到一阵晕眩,口干舌燥,她不由得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的秘密说出来:“我……我想,带碧玺她们去我的庄园‘鸦渡小苍穹’去住,远离皜曜宫……”
做一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离王妃,风过无痕,不成为谁的羁绊,不成为谁的阻碍,做真正的她,真正的姬梵。
她有田有金,做一个固守已位的田舍娘子,其实再惬意不过了。
独孤寐轻轻笑出声,说:“这就是你最想要的?”
姬梵心底惊赅莫名,自己居然将心底最想要做的事脱口而出。
眼眶瞪得极大的望向独孤寐,却因为与他如染了魔性的深魅眸光相遇,引起自己神思昏眩,一片迷茫,赶紧收回目光,喃喃说:“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阿梵只愿平生醉卧晓看花事,无关风月,无心情爱……王爷朝堂运筹,姬梵既无能力也无欲念参与,我知道,阿梵这样的人不适合做您的王妃……”她只想着,只要能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求得一方存身之隅,她也就满足了。
“朝堂么……”独孤寐眼睛微眯。
姬梵心底一抽,目前独孤寐只是个闲王,她却脱口说出……
唉,她只是想不想沾染关于独孤寐,独孤皇帝,大殷宫廷的任何事情而已。独孤寐这么可怕的能力,那么强大的野心,让她这个累赘呆在他身边,实在是很多余,独孤寐……大概也不想她这样的人坐在离王妃这个位置吧。
“那么,你可知孤想要的哪种王妃呢?”他果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而是笑着提问了另一个问题。
姬梵眼神飘远……他所钟爱的女人,她曾听过传闻,如九天仙女下凡,智慧堪比无双谋士,引天下英雄为之疯狂……
那样的女子,才是配得上独孤寐,能够站在他身边的绝代佳人,她苦涩地低下眼,轻轻地说:“阿梵不知,但不会是阿梵这样的弱女子……我,我并不合适……”
所以,她很是自觉地远离独孤寐,只有远离他,她才能不被伤害得那么深,那么痛……情爱,在乱世来临时,如尘灰般不值一提。
可是——
她眼前一暗,唇间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拂来,瞪大了眼眶地看着独孤寐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容,他笑得很是温柔醉人地微眯着眼,却无人可以看到他眼里的光,那里,深黑幽暗一片,他轻侧过脸,唇贴上她微微开始颤抖的唇瓣,轻吮勾起她的小舌尖……
姬梵脸刷地一白,全身都僵硬了,脑子一片浆糊,心里什么思维思绪都没有了,只能感受到唇间濡湿的触感……待独孤寐离开她的唇,她也看清了独孤寐闪着勾魂戏谑光芒,令人感到心悸的眼眸,既有如江岸烟雨中柳丝轻曳般慵懒诱惑,也有让人捉摸不定的冷漠。
独孤寐笑笑,丢下一句:“阿梵如此倾国倾城,怎么会如此自殇呢?孤将来或许为你着迷到无可自拔也未尝可知呢……”
便离开了床榻,飘然走出了房外。
窗外,一径清冷的夜色,几乎没有任何光透进来,黑暗的尽头仿佛潜伏着一只危险而冰冷的野兽。
屋内,僵硬得如一只傀儡娃娃般的的姬梵呆滞良久后,才缓缓回神,她轻轻地抬起头,衣衫摩擦的声音在这个寂冷而阴森的夜里更是清晰可闻,她全身颤抖地在床榻上将自己紧紧地抱住缩成一团,在此时此刻,她才流下了自那夜拒绝晏夕带她私奔后,自己发誓再也不哭的眼泪……
她知道自己被赐婚给独孤寐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死,第二个想法便是赶快离开。在心慌意乱之下,听到晏夕传来的消息,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可之后的一个深夜,晏夫人来找了她。
她没有见晏夫人,但她也在那个时刻顿悟,她与晏夕的一切举动,不光关系着自己,也关系着两家人两个家族的命运,她与姬霜一样,一样被冷酷的命运强制按上,就如同一只被命运之手捏住的蛆虫,毫无反抗挣扎之力,晏夕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但他不止有她,还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与宗族,她不该让夕哥哥因为她而损失一切所有,更别说他这样的天之骄子,零落成尘,化为凡夫。
他,就应该站在人群的顶端,接受世人崇拜,而不是和她避开世人,成为一个没有姓名的野户。
她不该那么自私。
夕哥哥值得最好的一切。
那夜晏夫人离开后,她哭了一整夜,可也在那之后,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哭了。至此以后,将是修罗炼狱,人世间权力人性最丑恶纠结的地狱,她进了那里,从此,便再无一丝柔弱天真的可能。稍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永堕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