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在耳边“呼呼”作响,苏芷抚平被吹乱的额发,惊喜得拱手施礼:“国师……呃大师安好!”幸好她刚刚没有放弃,山风吹来,将她浑身的疲惫吹走,脑子渐渐清醒。
李思容曾经说过的话历历在耳。
她说过这国师一大奇,奇就奇在不会老。
不管他多少岁了,但是看到的就一直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刚刚她是爬山上坡弄得有些累,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才会脑壳短路的以为她认错人了。
“施主所为何来?”大师的脸很年轻,皮肤呈小麦色,浑身散发着健硕的肌肉纹理和浓浓的男子气概,但是他那一头掩在灰色道袍里的白发却有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感。
若非这样,光看他的脸说他八十多了谁信哪?
那张脸看着三十正当时!
“我……我来看看你!”苏芷其实一是好奇,二是特地为李思容和太皇太后的事情来感谢他一番,三是一种莫名的力量指引着她要来跑这一趟。
那股意志力很神奇,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反正到了观音山,就想走这一趟,非走不可的那种!
“施主如今已经看到贫僧了,这便下山吧,路不好走,天黑了就更难行了!”
“大师……”苏芷适应了洞中的亮度之后,看到了岩壁上刻画的东西。
有石头雕刻,也有用颜料作的画。
看着看着她突然拧紧了眉头,情不自禁地凑身上前仔细地瞄了一眼又一眼。
确定看清楚之后她指着五颜六色的壁画沉声发问:
“这个……这个是……大师你怎么会……不是你画的这个是什么?为何我从没有见过?”激动之下,差点就要说漏嘴了。
“施主既然没有看过又何必问?贫僧说了怕你不懂,带你去看这里又没有!”国师的态度很平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苏芷莫名有些熟悉感。
她想说点什么,可国师又再一次出声赶人了。
苏芷知道这一次她若是不说,恐怕下一次来未必再见得到他了,她指着一个带翅膀的东西急声道:“等等,大师,这是叫飞机吗?”
“你认识!”国师眼眸微动,轻飘飘地看着她,从头到脚:“原来如此!”
“所以大师你也是穿……越的?”苏芷咬着字眼问着。
国师突然“呵呵”低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听不出的沧桑与孤独。
仿佛笑尽了一辈子的喜乐见闻。
看到这里,苏芷又不笨,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立时就反应过来了。
竟然是老乡,真正的老乡!
“大师……”
“袁曲靖,我本名叫袁曲靖!”大师拂去了一身的高深与淡然,深刻的脸上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心酸。
“袁……袁大师……”苏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便还是唤了大师。
袁曲靖脸上闪过一抹暗色,朝她伸出手:“你叫什么?”
“苏芷!”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苏芷一阵激动,这样的感觉好久远好久远了!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彼此之间简单了介绍了对方的姓名,还有曾经在未穿越前从事过的职业。
袁曲靖穿越时三十岁,本是一个历史学系的高才生,当时已经博士毕业,在考古时进到一座墓地而导致穿越。
初来乍到之时听人说这里是大明朝,还以为就是朱元璋建立的大明朝,因为他对历史极熟,想着或许还能用上,可听着他们对皇帝的描述却发现这个朝代在历史书上根本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他心里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穿越到这个一点儿也不熟的架空的朝代来。
“我来此已经五十年了,当时是一个小小官员,弃文从武后一路升官至正一品大将军,后任国师,陪伴着光宗皇帝还有先帝走完了他的人生……尔后便建了这座寺庙!”
他一连经历过两个皇帝,说到光宗时,他情绪平和,但话题一旦拐到先帝仁宗皇帝身上时,他就显得异常的激动。
情绪是平和的,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有着浓得化不开愁绪。
“袁大师,你怎么呢?”袁曲靖说着说着便沉默了,苏芷有些小小的担忧。
“没事,只是想起独自在这里生活了五十来年了,现代的事情俱都忘却得差不多了,可依然还是忘不掉有些人有些事,趁着我还未老死之前,我才用这些七记录下来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不管是现代的还是穿越后的事。
所以这上面不仅有飞机,还有很多在现代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以及到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一些事,有战场,有朝堂,有府邸,有皇宫……
“唉,算了,都过去了,瞧我一大把年纪了,倒越发显得啰嗦了。”袁曲靖低垂着眼眸,脸上带着浓浓的伤感,看得苏芷不由得心生同情。
不由自主地向着他说起自己的故事来。
只是说到她开的农家乐,她就无法自抑地想到了与她一并穿越却不同命的顾衡。
她不甚明白地看着袁曲靖,想着他好歹先穿越这么多年,有些事情肯定会比她懂得多,便问道:“为何顾衡跟我一起穿越,我魂识的力量都是在与日俱增,而他的却会被原身吸收,甚至是消亡!”
闻言,袁曲靖皱紧了眉头,要求她再按照刚刚的话说一遍。
苏芷再次重复了一遍,还将从前顾衡自我意识的觉醒之事也说了。
袁曲靖撸着点点八字胡须略做沉吟:“按理说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不说穿越之人会不会消失,但先前那个被附身的人是肯定不会再有复苏的机会,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除非用了什么邪恶的手法!”
苏芷神色有些黯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摄政王是不可能告诉我的,而顾衡我已经有好久不曾见到过他了!”
如果这个时候让她见一见顾衡的话,她倒是可以替他问一问,可是据摄政王所说,顾衡的魂识怕是已经消亡,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苏芷的情绪有些低落,大国师反过来安慰她。
“一切皆是命运,你不必过于担忧!况且这里的死也并不是真的死,或许在某个地方,他也一样过得好!”
他的话充满着神话的色彩,苏芷听了无异于听到了现代某教派上天堂的论断。
以及某个电影里提到的人这一生其实有三次死亡,第一次,当他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那么表示他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当他下葬,举办葬礼,亲人朋友都来凭吊,怀念他的一生时,他在社会上被宣告死亡;而第三次死亡便是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去,他也就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而现在的顾衡苏芷说不上来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消失法,但有她还活着,她就不会忘记他!
两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有太多的话要谈,这一聊就是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太阳完全下山,天色已经显现出来黑沉之意,也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同时苏芷才发现原来这个表面冷清飘然的袁曲靖原来是如此的喜欢说话。
袁曲靖发现了她异样的目光,淡笑着:“太多年没有好好地开口说话了,说得还是我差点就要遗忘的东西,一时之间难免得意忘形,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缘何要窝在这山巅悬崖之中!”
“人生苦短……是指的别人,你看我这样起码还有一个五十年好活!我腻歪了,不怕施主笑话,我宁愿我是你那个朋友!”
别人都想求生,可只他却一心想求死!
苏芷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国师名声传得沸沸扬扬,只说他是如何智慧,如何厉害,帮着先皇治理国家,异常难得,但是却从未有人提及过他的家人。
他来自于哪里,出身于何地,更没有提到他在这里的后代,苏芷心思一起,便直言问了出来。
刚刚还云淡风轻的袁曲靖一下子愣住了,双眼瞬间变得无神,依然年轻的脸庞僵在当场。
苏芷意识到她这个问题似乎戳到了他最深层次的痛苦,连忙致歉:“抱歉,大师我……”
袁曲靖从她惊慌的声音里回神,双手合十,搂了搂灰白的道袍,继而清清淡淡地道:“无妨,我说过,这就是命运,天命所归,谁也反抗不得!”
苏芷动了动唇,她还想再继续问下去他为何会这样说。
但见袁曲靖已经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她只好住嘴,瞧向昏沉的天空,不远处站着的青离已经焦急地朝她招手。
苏芷退后一步施礼:“天色要黑了,怕是山路不好走,大师可要随我一并回寺里去?”
袁曲靖摇摇头:“我不住在寺里,你这个时间回去,只怕还没有爬下这座山,就要全黑了,夜路难行,还有野兽出没,若是不介意的话,便在此盘桓一番,有些事我还没有想清楚,若是想清楚了,倒也不介意告知于你!”
“多谢大师!”苏芷心头一动。
她知道面前这位大国师是信任她的,只是有些故事他已经深埋在心中数十年,如今想要让他开口一吐干净,那自是不太容易!
袁曲靖见她同意了,便当着她的面在墙上各处有规律地操作了一番,整面墙发出轰隆声,突然从中间开始打开,露出一条拾阶而下的台阶。
苏芷瞧见不由大惊:“这山腹之中竟然有山道!”
“并非我所开,以往这里山崖幽静,便有许多得道之人在此清修,他们素来嫌这里路不好走,便开辟了这条岩道!我也是某日在此参禅悟道之时无意中打开的!”
袁曲靖说得极其平淡,但是苏芷却依然惊讶,这事儿看着都觉得不容易,至少她看他刚刚操作一回,但是却一点儿也没有记住他操作的步骤,现在把她又放回到洞口去,只怕她明知道山腹里面有密道,但她也未必打得开。
可大国师竟然说这是他自己发现的,可想而知,他的确聪明异常!
反常即是妖,他这样智过近妖之人也不知道当年是如何走过来的。
可他却仅仅以时间久远为由说起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便刻意不去说起那些过往的往事,但是苏芷从他陈述的点点滴滴和当初李思容说过的话里还是听得出来,这位大国师曾经叱咤朝堂,乃是当朝不世的风云人物!
正胡思乱想着,一路下行的山道阶梯已经走到了尽头。
门洞打开,苏芷看到了一个幽静清碧的山谷。
谷中气候宜人,开满了茱萸山野菊花。
其中有间竹子搭的屋子,长长的一间,里面堆放着柴草和生活用具。
看到熟悉的灶台和锅碗瓢盆,苏芷这才从这位飘逸似仙人的大国师身上感觉到了有一丝烟火气息。
之前她一度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看他行事都仿佛飘忽在云端。
她的目光刚好看到灶房,就听走在前面的袁曲靖道:“你说你以前是开农家乐的,想必厨艺不错,介意露一手吗?”
“呃,当然……可以!”苏芷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人爽快地应了。
她挽起衣袖主动去了灶房。
里面的光线不太足,她点亮了案台上的蜡烛,看到里面收拾得倒是很干净,看起来这是一个非常会过日子的男人。
她在里面找到了很多野生的山菌,甚至还有曾经她好久都不曾吃过的猪拱菌了。
黑黑的一坨,个头实在是很大。
还有好几种野菜,不过全都是素的。
她悄悄地吩咐青离去打只山鸡来,这便开始忙活起来。
约是一个时辰后,苏芷才忙清楚了,拿了碗将熬好的山鸡野菌汤盛出来,洒一点猪拱菌调鲜,又将炒的一个老腊肉和一个素菜端上桌。
小小的屋子里顿时溢出一股鲜香之气。
“手艺不错!”袁曲靖禅字前转过身来吸了吸鼻子,声音清朗。
“大师请!”苏芷又是端碗又是递筷子的,伺候得很是殷勤。
“你辛苦了!”袁曲靖笑着接过。
此时他越发显得具有生活的气息。
这样的人仿佛才是零点的有血有肉之人。
他接了筷子,却从角落里捧出一坛子酒来,问过苏芷的意思,为她倒了一碗。
“这是葡萄酒?”
“自己酿的,莫嫌酒浑!”
苏芷小口抿了一口,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好好喝!”
她怎么会嫌呢?这酒入喉只觉得清凉甘凉,虽有酒味,可让人喝了却不觉酒意,实在是上品!
袁曲靖见青离伺候在一旁,倒是大方地让她也拿了碗来小饮了一杯。
开始青离不放心,生怕这酒里有东西,或者就仅仅只是醉人,害怕自家夫人酒后吃了亏,可苏芷却劝道:“这可是大师的一片好意,况且你不明白,这世上任何人会害我,可也除了我相公和你面前的大师!”
袁曲靖早就远离名利场,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利益的纠纷,看在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份上,袁曲靖也不会对她下手!
青离这才喝了一口,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一口下去,立刻觉得有些昏昏沉沉之感,一点儿也不似夫人那般轻灵舒适,她不由用力捏紧拳头,企图用尖利的指甲控制住她昏昏欲倒的身形。
“夫人……奴婢……”青离话未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
袁曲靖看了一眼,脸上有着淡然还有一抹淡得看不清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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