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呢？”
妹妹佟言雨的声音响起，一下子将佟言雪从沉思中唤醒，她坐在原本破败现在身为云牙盟心脏的戏院中，手中缓缓擦拭着那柄精心雕琢着青鸾的赤红长枪，时间刚刚来到大年三十的亥时。
“没什么，我在想父亲派来的人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去，”佟言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柔和地说道，“或许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虽然非你所愿？”佟言雨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哦，我只是觉得要是这样被带回去，不仅是父亲，连太子殿下都会找我们麻烦的，”佟言雪耸了耸自己的肩，随即思考了一下抿了抿嘴，“也许是因为咱们先给他找了个麻烦。”
“哦，得了吧，”佟言雨学着自己的姐姐的腔调说道，“你就是不舍得这里……也许是不舍得褚延吗？”
“某种意义上你说的也没错，我还没把枪法全交给他呢，我也还没把唱戏学会呢，”佟言雪咂了咂嘴说道，“不过我舍不得这里只不过还是可惜这里的人罢了。毫无自由，苦苦挣扎，和他们相比，我都发觉我自己是在无病呻吟了。”
轰！
在不远处的某处，在回响不绝的鞭炮声中，另一声巨响爆发了，然后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瞬，接踵而至的是人群的骚乱和杂响。
“怎么回事？”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望向骚乱的方向。
“源气的波动，人数还不少，领头的至少是先天大成，”佟言雪是先天高手，她的感知明显更加敏锐，沉着脸说道，“今天可是大年三十，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立刻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低着头汇报道，“是南面的城墙那边，有人，有人在进攻，城墙已经破了！”
“什么？”佟言雨大吃一惊。虽然他们建立的城墙要差很多，但只要有人驻守，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破开城墙，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实力绝对超出他们一大截。
“我们走。”佟言雪还算能稳得住，抓起长枪跟着手下朝南方走去。
两人冒着巨大的风雪，逆着人群而去，以惊人的速度赶到云牙城的南面，准确的说是南面的一处布防高塔之上，而褚延也第一时间在此处观察情况。
“是血兽帮，来砸窑的。”褚延的脸色极为难看，遥遥望向不远处那已经坍塌的城墙。城墙之上血迹斑斑，时不时还有着几个零散落后的土匪跨过砖瓦而去。
“来了多少人？”
“五百有余，但都是高手，”他们身后的手下拱手行礼说道，“现在都在附近的集市里肆虐砸抢，兄弟们挡不住，很多人受伤——”
“不过区区五百人，怎么可能敌不过？”褚延皱着眉头回身问道。
“是.……是血兽帮的七大金刚，城墙就是被傅天图一斧头劈开的。”
听到这话不仅是褚延，佟言雪的瞳孔都猛地缩了缩。
“天相楼那边是什么态度？派人问过了吗？”佟言雪还算冷静得下来，闭着眼思考着对策。
见手下没回话，褚延喝道：“回答她！”
“他们说不关他们的事，”手下被吓了一跳，“血兽帮那些匪徒一直在云牙城边缘搞破坏，根本没有接近核心地带，更别说碰到天相楼。”
佟言雪睁开眼睛，和褚延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了血兽帮的意思。
“那些马贼实力最差的都是后天，聚集在边缘的百姓根本逃不掉，简直是屠杀！”那手下还在说着，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焦急。
“他们是故意的。”褚延冷冷地说道。
“故意的？”佟言雨没明白过来。
佟言雪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只是下山砸窑，根本用不着派出如此精锐，甚至七大金刚全部出动。上千马贼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后天精锐不可能这么轻松拿来冒险。”
“他们想要做的，是引我们出来。”褚延说道。
说到底还是云牙盟崛起的太过迅速了！
佟言雪在心底里有些不甘和后悔。
辞荒阁当然不在乎！
但是血兽帮不可能对一个如此得以民心的势力如此崛起称霸，自然是要在摇篮中将其扼杀。
他们倒也聪明，知道褚延这群人妄图躲在天相楼身后让他们投鼠忌器。所以他们就利用屠戮百姓来逼他们自己走出来！
在大年三十也是因为无数云牙廊道的百姓都聚集于此。
你们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情义所谓的悲悯为了百姓建了这座城吗？那就利用你们的悲悯和愚善毁灭你们。
“盟里现在还有多少先天高手？”褚延突然问道。
“不行。”
佟言雪不等回答冷不丁地说道，看都没看褚延一眼。
褚延抿着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绝对不能去，你一旦出现那便是正中下怀，”佟言雪说道，“现在的你是云牙盟的支柱，你一死云牙盟便毁了大半。七大金刚一起出动，就是为了在第一时间斩杀你！”
“我......”褚延一时语塞。
“你我都知道，这一次最好的应敌之策就是置之不理！”佟言雪深吸一口气说道，“只要我们将力量团缩在天相楼周围，他们便无计可施，不管怎么闹我们都能重拾旧河山！”
“难道你要这样做？”褚延的嘴唇在发抖，“你要放弃这些百姓吗？”
“当然不是，”佟言雪平静地说道，“能阻止他们的，并不只有你。”
褚延猛地一抬头，动作快如闪电，利剑已然出鞘，锋锐却又可以柔和的源气瞬间凝聚，直冲佟言雪的颈脖而去。
只不过佟言雪的速度更快，三丈长枪在她手中旋转，重重拍在剑身，长剑脱手飞出，深深扎在了高塔的木头上。
“我说了，你更适合用枪。”佟言雪缓缓收枪。
“就算用枪，也挡不住傅天图一招，”褚延本想一击制服佟言雪，现在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论是我，还是你。”
“如果是我，傅天图是不会出手的，他会继续等着你出来，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更好的诱饵，”佟言雪淡淡地说道，“我的实力也比你强，我能救更多人拖更多时间，直到辞荒阁的高手前来镇压。”
“钟潼可是见过你的，更何况如果你引起注意，你的身份……”褚延还是试图劝阻对方。
身份暴露吗？
佟言雪内心一乱，这等于是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了。无论她在暗地里支持什么做什么都不算要紧，但拿到明面上就会引起争议了。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解决不了当下还谈什么以后呢？”佟言雪浅浅一笑，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再者，本来就是瞒不住的事。”
“言雪，事情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褚延听出了佟言雪声音中的害怕，但也听出了坚定，“就算你能拖到辞荒阁的人来，以后怎么办？你不可能永远挡在前面。”
佟言雪眉头微蹙。
“就算退守天相楼，我们只要继续积蓄力量，用不了几年血兽帮便再也不敢如此进犯了。”褚延竭尽全力想要说服佟言雪。
轰！
又是一声闷响，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被火焰吞没，赤红之火直冲云霄，几乎在顷刻之间蔓延，百姓的嘶吼和尖叫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却又狠狠钻进了众人的耳中。
“你的意思是说，”佟言雪的眼神逐渐冰冷，“是要放弃他们咯？”
纤细的玉臂抬起，遥遥指向那蔓延的火光。
褚延顿时一窒。
“唱戏的事，还是算了，”佟言雪叹息一声说道，“盟主大人的人我就带走了，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吧。”
“言雨，我们走。”
话音刚落，佟言雪头也没回地走下了高塔，径直朝着南面走去。佟言雨没敢说话，只是悄悄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褚延，便赶紧跟上了自己的姐姐。
“盟主，我们该怎么办？”其他手下几乎都并不清楚这两个女孩和自家盟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很是疑惑地问道。
“所有愿意去阻击的先天高手，全都听从她的命令，不惜一切也必须保住她的性命，”褚延低沉地说道，“不愿意去的，统统都给我滚蛋。”
“她？”几个手下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怎么？听不明白吗？”褚延抬起头，那眼神仿佛杀人一般。
“是......是，明白了。”众人都直冒冷汗。
褚延一手抚摸着腰间的长剑，另一手扶栏而立，俯视着那身着战甲的绝美女孩。原本她也能够在都城中安稳一生，她也应该是一个能够蛮横撒娇能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女孩。
然而她现在却屹立于此，站在这屠戮厮杀之前，站在万千百姓之前，面对她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承受她不可能承受的重压。
自己却只能躲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纤细的身影，就如同一朵被漫天战火卷席的雪花，明知是融化消失的结局，她却仍然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