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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忧儿的寝宫,念儿回到了长秋宫,自从政儿登基之后,她就将福宁宫让了出来,自己住到了曾是太后住的长秋宫,想着再过两年,便住回到公主府。

一回长秋宫,就见李秦川坐在桌子上挑选画像,旁边有一排小太监捧着盘子,盘子上堆放了满满的卷轴,应该全都是画像。

“表哥这是在看什么?”念儿走上前,凑近一看,是一个女子的画像,只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秦川转头看了念儿一眼,笑道:“这是谢叔叔的孙女,谢玲珑。”

难怪如此眼熟,原来是谢傲寒的孙女,应该是随祖母入过宫的。

李秦川将画像卷好,然后又展开另外一副,这副画像上的人念儿便更熟了,是赵聪的幼女赵蕊儿。

“你这是?”念儿隐隐猜到了李秦川在做什么。

“明日忧儿出嫁,政儿心里肯定很难受,我想着得赶紧为他选一位皇后,他年纪也不小了,忧儿出嫁之后,他也该立后了。”

念儿看了眼身旁太监举着的盘子,问:“这些画像里的女子全都是京城的名门闺秀?”

李秦川点点头,将赵蕊儿的画像卷好:“本来我是想让政儿在京城的官员和贵族人家里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不拘门第是否相当,可这些画像送到了政儿的案头,他却连看也不愿意看,没法子,只得我先帮他筛选一遍,待忧儿出嫁一段时日之后,他心情好起来了,再送去给他看。”

念儿看着眼前几百幅画卷,想着刚刚与忧儿依依惜别,只觉得白云苍狗,一眨眼,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

念儿看着眼前仔细筛选画像的李秦川,几乎也是一眨眼间,他无怨无悔的陪伴了自己十几年,他再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京城小霸王了,这些年他替她照顾教导孩子,执掌禁军,还经常为朝堂之事为她出谋划策,让她称帝这数年无任何后顾之忧,大魏也得以休养生息,得一个太平盛世。

她今日对忧儿说裴湛是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可这些年李秦川待她又何尝不是全心全意,这样年复一年不求回报的陪伴,这样的深情,与裴湛又有何区别。

念儿走上前,从李秦川手中将画像拿走,对他巧笑嫣然:“儿孙自有儿孙福,政儿的皇后,我希望是他自己喜欢的,你就不要在这里为他操心了,与其一幅幅看画像,不如趁我三个月之后过寿,在后宫办个宴席,让那些官眷将自家千金都带来,到时候政儿在场,让他自己好好相看一番,如何?”

李秦川看了眼剩下那堆积如山的画卷,今日看得也是有些疲累了,想着这样也好,却没想到,他自己这一思虑,一失神,竟然给了念儿取笑他的机会:“还是表哥看到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心痒难耐,也想纳个妾氏?”

李秦川没好气地瞪了念儿一眼,挥了挥手,让太监们将手中的画卷全都拿下去,等人都走了之后,大殿之内只剩下李秦川和念儿,李秦川对念儿道:“如今政儿已然登基,我住在宫里其实并不妥当,我想着等明日忧儿出嫁,我就搬出皇宫。”

念儿一愣,这才想到自己并未如朝臣那般奏请的成为大魏王朝的女太皇,而是退居大长公主,而李秦川如今的身份不过就是蜀王和大魏的驸马而已,长期住在皇宫确实也不合适。

念儿想了想,道:“也好,爹和娘年纪都大了,如今镇国公府就他们两人也怪冷清的,待明日忧儿出嫁,我便陪你住回镇国公府去。”

“爹...娘...”李秦川只觉得自己的心急跳了几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浮戏山庄,与念儿朝夕相处,念儿对他一笑,他那心如鹿撞的感觉,这些年,念儿一直唤李誉和安乐做姑父姑母的,如今突然改口称爹娘,还说要陪他一起回镇国公府,那是不是表示?

念儿主动握住了李秦川的手,温婉一笑:“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我也算是结发夫妻,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终究是要相伴到老的不是吗?”

李秦川终是确定了念儿的言下之意,心绪激动,一下子将念儿揽入怀中,连连称是:“是,虽然晚了这许多年,但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

念儿依偎在李秦川的怀里,一些往事从她脑海中掠过,她闭上眼睛,不让自己有机会去想,过去的便过去吧,如今这样,于她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

当天晚上,李秦川十五年来第一次留宿在了念儿的寝宫里,念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李秦川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也没有睡意,他将念儿揽入怀中,柔声安慰:“明日忧儿出嫁,我知你心中放不下,我也一样,但孩子长大了,有他们自己的缘法,我们无法强求,也很难干涉。”

“我是担心段长枫...不知忧儿此次嫁去平城是福是祸,若有一天段长枫兵变,忧儿又当如何自处?”担忧了数月,念儿终是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李秦川不解:“抛开过去的那些恩怨不说,这么些年段长枫为了大魏出生入死,怎么会兵变?”

念儿不敢看李秦川的眼睛,段长枫得癔症之事,于她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但这些年她与李秦川之间也没有什么秘密,便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了,还将宇文氏多次派使臣想要与段长枫密谋反魏的事也说了。

李秦川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和段长枫之间可有过什么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念儿不明白李秦川为何突然问这些,但还是努力的想了想,好像他们之间除了那支银簪子便没有任何信物了,而那根银簪子如今也在段长枫手中。

“没有了,我认识段长枫时他出生寒苦,唯一能送我的也就是一根银簪而已,后来他立下战功,成为梁国公,却也知道了我是公主,我和他之间再没有互送过什么信物。”

“那支银簪呢?”李秦川问。

“他纳崔绮当晚我便赠给崔绮了,后来被段长枫拿走了。”念儿的头枕靠在李秦川的胳膊上,不解地问:“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秦川虽然心中有些酸涩,但还是直白地道:“段长枫这些年出生入死,镇守边疆,他不是为了大魏,而是为了你,既如此,何不让他继续为你镇守边疆呢?”

念儿瞬间明白了李秦川的言下之意,她从床上坐起,披上寝衣,然后下了床,走到一个放衣服的柜子里,翻找了一番,然后从一个包袱里翻找出一件淡青色的有些陈旧的外衫,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虽然布料陈旧,但好在她每年都会让人定期拿出来晒一晒,衣服倒是没有破损。

李秦川也下床了,他走到念儿身边,问:“这衣服?”

“是段长枫当年接我回洛阳的路上,我答应给他做的外衫,忧儿出生之后,我在梁王府待了一年,但一直也无心去做这件衣服,每次段长枫提起,我都是做做样子,后来是锦州之战,我想着段长枫绝无生路,便在皇兄派我去和亲之前,日夜赶工,将这件衣服做好了,想着他终究是为我而死,他死之后将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但没想到锦州我却是惨败,这件衣服便再没送出手过。”念儿对李秦川解释道。

李秦川从念儿手中接过衣服,他从来不知道念儿居然会缝制衣服,她也已经好多年没有亲手缝制过衣服了,手艺应该早已生疏,这件衣服的针脚还算细密,但比起宫里绣娘的还是有些差距,再加上这陈年布料,一看便知是当年念儿亲手所做。

“明日忧儿出嫁之前,我会将这件衣服交给她,让她亲手交给段长枫,便说是兑现当年的承诺。”李秦川不想念儿再被这些往事困扰,决心替她去做这些事。

也许是因为忧儿要嫁去平城的缘故,这几日,念儿总是会想起一些前尘往事,虽然已经没有当年的痛和怨了,但风过不可能无痕,更何况是那样的狂风巨浪,有些事就算不刻意去想,但记忆深处一直都在,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第二日,忧儿穿着一身嫁衣,先是叩拜了祖宗太庙,然后拜别了念儿和李秦川,最后在项政亲手搀扶之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项政依然不愿意放开忧儿的手,直到念儿在一旁暗含警告的唤了一声政儿,项政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一直握着忧儿的手,对她叮咛道:“若是段修宇欺负了你,就回京城来,就算没有他段家,我大魏也有的是能臣武将,根本不需要顾虑他们,知道吗?”

忧儿隔着扇子点了点头,只轻轻地对项政说了一句保重,便进了马车之中,而后,送嫁的马车徐徐出发,在监察司的护卫之下,慢慢的走出皇宫,而项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目送着送嫁的队伍离开,直到最后一个士兵消失在他的眼前。

李秦川知他心中感受,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项政是李秦川一手带大的,虽非亲生父子,但感情却比亲生父子还要亲,项政见父亲看穿了自己内心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惭愧的低下了头,李秦川却叹了口气,安慰他道:“成为一个强大的帝王,拥有绝对的权势,然后用你的权势,守护忧儿一生,懂吗?”

项政没想到李秦川不但没有因为他内心‘龌龊’的念想而对他不满,反而十分理解他,心中感动,对着李秦川郑重地点点头:“父王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姐姐一生。”

李秦川见政儿伤感的模样,都有些不忍心将他的身世告之,他不知道,不管心中有多痛苦,也只会在心底里偷偷的念想着,可若是知道之后,万一年少冲动......

从京城到平城,就算是不紧不慢的走,十余日也该到了,北边寒冷,忧儿因为衣裳单薄了,所以在路上病了一场,耽误了一些时间,走了大半个月车轿才到平城。

忧儿进城之日,整个平城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梁王府早就派了一个姓唐的管事陪着新郎段修宇在城楼等候了,本来六七日之前就该到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终于将公主等到了,段修宇的心终于定了。

段修宇在前面骑着马引着路将公主迎进了城,然后一路朝着梁王府去,忧儿拉起帘帐,偷偷地看了看平城,只见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争相想要一睹公主芳颜,忧儿吓得赶紧将帘帐放下,她可不能在平城失了皇室的体面。

入城之后没走多少路就到了梁王府,忧儿在喜娘的搀扶之下缓缓的走下了车轿,然后喜娘让忧儿牵着中间一个扎着大花的红色缎子,而段修宇则牵着缎子的另外一头,两人一起走入了梁王府。

正厅之内,段长枫与段老夫人早已正襟危坐,而崔绮则坐在右侧下方的椅子上,因是妾氏,所以即便是儿子结婚,也无法喝到媳妇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媒人的高声主持下,新郎和新娘被送入了洞房,两人一起坐到了新床之上,因要喝合卺酒,忧儿第一次将隔着的扇子拿了下来,段修宇直勾勾地盯着忧儿看了许久,直看得忧儿脸颊发烫,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才在喜娘笑意吟吟的提醒下,举起酒杯,可因为心驰神荡,段修宇握着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稳,酒水撒了出来,引起周围一群女眷的哄笑。

喜娘赶紧再添上酒,两人终于喝了合卺酒,然后段修宇被拉出去喝酒了,而新房里只剩下忧儿一个人,因为早就从画像上见过段修宇的容貌,所以忧儿在见到他时觉得十分熟悉,真人自然是要比画上好看的,莫名的,忧儿心里觉得很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开心的感觉。

因梁王是平城之王,所以底下的那些官员倒也无人敢放肆去灌段修宇喝酒,大家只是意思意思说些喜庆话,敬一杯酒聊表一下心意即可,所以当段修宇回到洞房的时候,人还是相当清醒的。

忧儿一直坐在床上,也不敢随意走动,段修宇坐到忧儿身旁,看着她就如同看着九天玄女一般,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问:“你坐在房间里那么久了?饿不饿?”

毕竟是洞房花烛夜,忧儿心里紧张,那里还有心思想自己饿不饿,她腼腆的摇了摇头。

“那你渴不渴?”段修宇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的剧烈的跳动着,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忧儿依旧腼腆的摇了摇头。

“那...”段修宇对着眼前的女子,觉得自己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他放下了床上的帘帐,握住忧儿的手,极温柔地道:“...那...我们就洞房吧...明日府里的嬷嬷还要查落红的。”

忧儿依旧很腼腆,但她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那一夜,在段修宇的轻柔密爱之下,忧儿终于经历人事,那感觉怪怪的,两个原本完全陌生的人,却在这一个晚上如此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还......

段修宇只觉得无限满足,他抱着忧儿,只觉得老天爷待他实在太好了,居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妻子,他情不自禁地亲吻着忧儿的额头,柔声问:“我能唤你忧儿吗?以前听父王和祖母提起你都是唤你忧儿,我能这样唤你吗?”

忧儿被段修宇搂在怀中,有些羞涩地道:“你是我夫君,自然可以。”

段修宇情不自禁地笑了,忧儿正巧抬头看他,见到他笑,他笑得模样十分好看,直笑到了忧儿的心里去。

“有一事我要先与你说明。”段修宇紧紧地搂着新婚的妻子,唯恐她会跑了一般:“我虽比你小两岁,但我娘亲早早的就为我安排了通房的丫头,那两个丫头被我收了房,但那是我们成婚之前的事了,我们成婚之后,我定然是不会再去碰她们的,但我必须给她们一个安身之处。”

因为段修宇长得高高壮壮的,忧儿一时竟忘了眼前的夫君其实比自己还小了两岁,与政儿一般大,想到这里,她心中的紧张稍稍好了一些,她知道像梁王府这样的深宅大院,一定会给公子准备通房丫头的,所以并不惊讶,也没什么特别介意的,毕竟只是丫头,这就如同古来皇帝宠幸一个宫女一样平常,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段修宇居然在她面前这样信誓旦旦地说不碰其他女子,一丝丝甜蜜从心底溢出。

她羞涩的伸出手,回抱住段修宇,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好!”

段修宇见她主动与自己亲近,更难控制心中激动的情绪,突然一个翻身,将忧儿再次压在身下,在一阵阵的亲热过后,两人一起共赴巫山云雨。

第二日一早,这对新婚夫妇便被府里的嬷嬷给唤醒了,说是新妇第一天要一早去给长辈敬茶请安,两人连忙起床,忧儿这时才看清段修宇背后那些狰狞的刀疤,一时怔愣住了,段修宇以为自己的刀疤吓到她了,连忙将衣服穿上,极不不好意思地道:“我忘了我身上有这些刀伤,吓到你了。”

忧儿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个黑黑壮壮却十分俊朗的男儿:“这些都是战场上留下来的?”

段修宇点点头:“我很小便被我父王丢去了军营,这几年宇文氏常常来侵扰边境,我随父王出征过几次,有一次我轻敌了,深陷敌军重重包围,幸亏父王及时赶到,这才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也留下了这些疤痕。”

忧儿穿上衣服,极自豪地看着段修宇,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伤疤会吓到我,我从小就跟着我父王习武,十分敬仰你们这些保家卫国的戍边将士,在我看来你身上的每一条刀伤都让你变得更英武。”

段修宇没想到忧儿竟然是这样的,心中欢喜更甚,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刚想低头吻下去,旁边却有嬷嬷在那边咳嗽提醒,两人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别人,连忙尴尬的分开,然后各自洗漱。

等到他们洗漱完去正厅的时候,段长枫和段老夫人还有崔绮都坐等在那里了,忧儿一个个的向他们敬茶,第一次正眼去看他们,段修宇的容貌与他母亲崔绮十分相像,唯独那一双眼睛像极了他的父亲段长枫。

段老夫人已经年迈,满头的白发,看着她的目光格外的慈爱,甚至眼中还隐隐带着泪光。

崔绮也是感慨万千的看着忧儿,本来她是姨娘,按规矩忧儿是不用给她敬茶的,但想着她毕竟是段修宇的亲娘,忧儿还是为她奉了茶。

崔绮很意外,也很感动,忙将她手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送给忧儿,这个手镯是她所有首饰里最名贵的,今日特意带出来,毕竟儿媳妇是公主不能穿戴的太寒酸让人瞧不起,但她没想到公主居然给她敬茶了,一时高兴,便将手镯送了给她。

这边敬完茶,拿完礼,那边段老夫人已经急不可耐的对着忧儿招手:“忧儿,快到祖母这里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忧儿只觉得段老夫人特别熟悉,尤其是她身上的那股味道,让她觉得很安心,她听话的走到段老夫人面前,段老夫人隐忍多时,眼中早已蓄满泪水,拉着忧儿的手,左看右看,情不自禁地道:“长大了,长得真漂亮,你这张脸像你爹,可你这双眼睛却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段修宇跟在忧儿身边,虽然知道为何祖母如此感慨,但这两日毕竟是他们新婚大喜之日,哭哭啼啼的总是不成体统,便半开玩笑地对祖母道:“祖母从小嫌弃我是一个皮小子,一直想要一个孙女来着,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段老夫人握着忧儿的手,哽咽道:“是啊,老身一直想要一个像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的孙女,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段长枫自忧儿进入正厅之后就一直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什么,忧儿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召来了陪嫁的丫鬟夏竹,夏竹拖了一个盘子,上面放着的是一些礼物,忧儿对着段老夫人道:“我离开京城之前,我娘亲让我带一些礼物给梁王府的长辈们。”

忧儿从夏竹的盘子里拿过一个锦盒,然后递到段老夫人面前,道:“娘亲说这是宫里的千年人参,极珍贵的品种,祖母留着每日用参须泡点水喝,定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段老夫人知道是念儿的一片心意,心中感动,笑着接纳了。

忧儿胆战心惊地走到段长枫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太过怪异,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说话,只能从盘子里拿出一个包袱,硬着头皮道:“父王,这是我离开京城之时我娘亲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是她当年回洛阳之时曾允诺要给你之物,其实早在十五年前就做好了,但一直也没有机会给你。”

段长枫痴愣愣地将目光从忧儿的脸上移开,然后接过忧儿手中的包袱,解开包袱,一件淡青色的外衫跃入眼睑,段长枫颤抖着双手拿起这件衣服,陈年的旧布,虽然细密但还是欠缺火候的针脚,一看便是念儿缝制的。

还记得他将她从平城接回洛阳的路上,她骄傲的对他说她如今缝制衣服缝制地可好了,他嫉妒她为裴湛缝制衣服,嚷着要她为他缝制,她却说要他将她服侍好了,她才为他缝制衣服,后来,他们两人决裂,她因为朝局的缘故与李秦川重修旧好,而他回到平城镇守,衣服之事便不了了之了,谁能想到,十五年前,念儿竟然就为他缝制好了衣服。

忧儿也很意外这包袱里面竟是一件陈年旧衣,本来她还不理解娘亲为何要送她公公这么一件礼物,但现在,见公公将这件衣服当成宝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她似乎有点懂了。

而送给崔绮的是一封圣旨,圣旨是由项政所下,旨意的内容便是册封崔绮为梁王妃,算是将她这个妾氏彻底的扶正了。

崔绮万料不到忧儿带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件礼物,喜极而泣,跪下来,高高兴兴的接了圣旨。

段长枫和段老夫人都知道,念儿这是为了女儿想要抬一下段修宇的身份,让他光明正大的以嫡子的身份袭成梁王王位,看在孩子的份上,便都没有吭声。

敬完茶送完礼之后,众人入席用早膳,忧儿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段家的老夫人自然是坐在上座的,段长枫坐在老夫人右边,而段长枫的右边空了一个位置,然后才是崔绮的位置,再是段修宇和她。

本来隔着一个位置虽然奇怪,但也没有那么奇怪,但那个位置对应的桌子上居然还放着茶碗,就连下人为他们盛粥倒茶,这空座位的茶碗里面也是要倒满的,忧儿准备用膳,却看见段长枫对着旁边空着的位置笑了一笑,这一笑,忧儿瞬间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然后抬头去看其他人,见段府其他人却都见怪不怪,各自用着膳,忧儿也赶紧低头用膳。

用完早膳,回到房里,想起刚刚段长枫那精神恍惚的样子,和莫名其妙的那一笑,忧儿总觉得有些瘆人。

她忙问段修宇:“父王旁边为什么要空着一个位置?”

段修宇看着忧儿美丽的大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忧儿见他模样,心底更瘆得慌:“那位置上还奉了茶和早膳,莫非是给亡灵的?”

“当然不是,那是给你娘亲留...”段修宇一时口快,脱口而出,见忧儿震惊地看着他,想着忧儿既然已经嫁入了梁王府,天长日久的,这事根本就瞒不过她,便坦言道:“那个位置是我父王留给你娘亲平阳大长公主的,我不知我父王与你娘亲有过什么恩怨纠葛,但这些年我父王几次出生入死,重伤昏迷之际都是念着你娘亲的名字,就算是没有受伤,人整日里也是浑浑噩噩的,常常对着莫须有的空气说话,小时候我也不懂,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我父王因难忘于与你娘亲平阳公主的那段旧情,得了癔症,活在了自己的幻想里,在他的心里,你娘亲一直都在他身边,一年中他有一半的时间是一个人生活在玉壁城内一个破旧的小屋子里,听祖母说,当年我父王还未建功立业之时,曾与你娘亲一起在那个破屋子里生活过两年。”

忧儿听了段修宇的话只觉得匪夷所思,出嫁之前,她有问过娘亲,当年曾经下嫁过梁王之事,听娘亲的言辞,不过是因为梁王立有战功,被皇祖父看中才选为驸马,皇祖父过世之后两人便和离了,这听起来感觉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为何公爹会对娘亲如此念念难忘。

忧儿突然想起她出嫁那天早上,父王李秦川一早就来找她,给了她一个包袱,让她交给公爹,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娘亲送给公爹的,今日早上,她瞧见不过是一件破旧的衣服时,心中也很是疑惑,如今心底的疑惑更重。

段修宇见忧儿一脸震惊懵懂的样子,想着她果然是什么都不知情的,便也好奇起来:“你可知你是出生在梁王府的?”

忧儿点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

“那你可知从你出生之后便是我祖母将你带到两岁的,小时候你最黏的便是我祖母,我祖母更是吃睡都带着你。”段修宇想到早上祖母见到忧儿时激动落泪的模样,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忧儿像是听天书一样的听着段修宇的话,然后呆若木鸡地摇了摇头,但段老夫人确实给她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那感觉很熟悉也很温暖。

“那你肯定更不知,你一出生,我父王就向朝廷请封你为忘忧郡主,在你满月之时还大摆筵席,真正的视你为己出,甚至在我们成婚前,还警告我,若是我以后胆敢在外拈花惹草惹你不快,他一定家法伺候!”段修宇看着眼前心爱的妻子,只觉得父亲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今生能得这样一个妻子,他那里还有心思去留恋那些花街柳巷,本来他对这些事也并不如何上心。

忧儿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来了梁王府之后,她之前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她看着段修宇,只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匪夷所思:“公爹如今快五十的人,看上去还是气宇轩昂的,年轻时相貌定然更好,若你这样说,我娘岂不是与公爹有一段很深的旧情,可为何我是裴湛之女,而我娘与我父王李秦川这些年感情很好,从来都没有在我们姐弟面前提起过公...”

忧儿还未说话,就被段修宇封住了嘴,段修宇急道:“你娘是这个家的禁忌,切记,在我父王面前,尽量不要提起你娘亲,免得我父王的癔症更严重,更别提起你父王李秦川,那可是我父王心中最大的伤痛!”

忧儿眼睛睁得滚圆,对段修宇说得这一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段修宇见忧儿乖巧懵懂的模样,心中欢喜,情不自禁的将她抱入怀中,情意绵绵地道:“忧儿,我从小一直都无法理解我父王心中的伤痛,可自从新婚之日我见了你,我才终于有些明白父王了,我只要一想到若是有一日我失了你,我也一定会如父王那般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忧儿听了段修宇的这番话,心中十分欢喜,她在深宫里长大,接触最多的男子便是弟弟项政和父王李秦川,第一次与他们以外的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但却一点也不觉得唐突和奇怪,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那种感觉很奇特,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欢喜愉悦,这便是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才子佳人两情相悦月下盟誓的美好。

忧儿是公主,又得段老夫人的百般疼爱,崔绮虽然被扶了正,却也不敢端出婆母的款来,而段长枫确如段修宇所说,一年之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住在玉壁城内的,偶尔回府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也不太搭理人,唯独看到忧儿时会慈爱的关心她的生活起居,而对他的夫人崔绮,却十分冷漠,甚至对他唯一的儿子也不怎么亲近。

不过段修宇因为有亲娘和祖母的疼爱,所以身心都很健康,如今又娶了一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妻子,更是习文练武努力上进。

因得丈夫和段家上下的疼爱,忧儿原本忐忑之心尽消,她开始慢慢的融入到段家的生活之中,跟着崔绮,学习打理府中大小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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