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站在手术室外的洗手台前用力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这已经是她在这场手术开始前的第三次洗手了，倒也不是在手术室内因为大意碰到了什么地方而污染了，纯粹就是出于紧张，不愿意面对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
进手术室前，苏染墨提出的那个要求，简宁原本是想要推脱的，但是苏染墨仿佛知道简宁的想法一般，一张嘴就把简宁的后路堵死了：“让我上台你就必须当主刀。”
思来想去，简宁还是一咬牙，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反正有苏染墨这个一助控场，实在不行就把她换下来好了。
简宁的万年老搭档姜晓芮这时候正在另一场择期手术的手术室里忙碌着，来不及和简宁搭台，所以给安宁做麻醉的是另一位麻醉医生。
这仿佛就像是不详的预兆一般，让简宁的心思又往下沉了沉。
手术台上，安宁已经吸入麻醉，安静地躺在那儿，上方的无影灯打下来，光芒刺得人眼睛有点儿发疼。
简宁不愿进手术室，不想面对那样的安宁；但又不敢在外面磨蹭太久，毕竟除了她的开腹探查，一旁金医生还等着难免流产的清宫术。
走到手术台前，器械护士习惯性地确认，问了简宁一声：“开腹探查？”
简宁这时候突然坚定地拒绝了器械护士的话：“不，腹腔镜探查。”
“腹腔镜探查？”别说是器械护士，就连一旁的金医生都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小宁医生，你确定吗？”
之前的B超检查正如他们预估的那边，定位不明确，这时候行腹腔镜，如果出血点比较好找好处理还好说，但若是在腹腔镜难以处理的位置，再转成开腹手术，浪费时间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安宁身上还带着一个难免流产的麻烦。
难免流产不及时清宫，万一转成了大出血，那才是真的大麻烦。
尤其是安宁的家属还没来，虽然说有简宁签字，但是他们基本都是按照开通绿色通道的操作来处理的，真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但简宁的表情很是坚定，她盯着对面的苏染墨，说道：“腹腔镜，我当主刀。”
苏染墨看一眼躺在手术台上脸色煞白的安宁，然后再看看虽然声音还在发颤但是语气特别坚定的简宁，扭头吩咐道：“手术台上，主刀是老大，听她的吧。”
“可是……”之前的单子上签的就是开腹手术，突然转成腹腔镜，手续不对啊。
金医生还想争辩，却被简宁打断了：“出去后所有的手续我会补。”
器械护士点了点头，转身去那腹腔镜手术需要的材料，她动作飞快，没过多久就把整台手术的器械都换了一遍。
简宁捏着手术刀，在安宁平坦的小腹上方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毕竟是明星，安宁的身材管理非常得当，莹白如玉的腹部还能看到漂亮的马甲线，肌肤细腻没有一丝瑕疵。
眼前这人是自己的姐姐啊，简宁感到一阵眩晕，只觉得无影灯的光线太晃人眼了。
捏着手术刀的手指紧了紧，又紧了紧，但简宁始终没法下刀。
整个手术室里的气氛安静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前面的监护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证明着安宁还算平稳的生命体征。
“简医生？”器械护士出声问道。
简宁眼眶发红，求助般看向对面的苏染墨：“我不行。”
这是第一次，简宁对着别人示弱，在手术室这个箭在弦上，千钧一发的场合。
就连金医生都察觉出了简宁的不对劲：即使简宁没有传闻中在手术室游刃有余天生为手术而生那么厉害，但也不可能面对一个普通的探查都无所适从。
苏染墨盯着简宁看了许久，突然叹了一口气，妥协一般伸手接过了简宁悬在半空中的手术刀。
简宁见状，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肌肉紧绷而有些酸痛的小腿，准备和苏染墨换个位置。
然而，苏染墨只是把手术刀交还给器械护士，然后双手对着简宁的脸，左右一合。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苏染墨带着手套的双手立刻贴在了简宁的脸上，他没有用多大力气，所以并不算痛，但这却直接刺激得简宁的眼泪条件反射般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划入口罩。
“现在，可以试着冷静下来了吗？”苏染墨没有放手，而是捧着简宁的脸，目光深深看进简宁眼中。
在苏染墨漆黑的瞳孔中，简宁看见了慌乱无措的自己：“我……”
“还记得刚刚贺熙然问你为什么不会紧张的时候，你的回答吗？”苏染墨没指望简宁能给自己想要的回答，继续问道。
简宁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门诊大楼二楼的时候，贺熙然问自己的问题。
那简医生，你不会紧张吗？
为什么要紧张？
手术台上，医生眼里应该只有病灶，专注于眼前的操作，自然就没什么值得紧张的事情了。
“可是……”简宁垂眸，有点儿为难地开口。
“知道为什么医生要有主治医生和副主任医生的职称区分吗？”苏染墨轻笑着走到一旁，褪下手套准备换一副新的，“副主任不就是在主治医生没把握的时候，给他们当靠山吗？”
刚才苏染墨碰了简宁的脸，所以这副手套已经算是被污染了。
就在这时候，一旁的麻醉医生突然开口：“你们最好尽快，这边血压开始不稳定了。”
一旁的金医生闻言，立刻上前，对着旁边的器械护士说道：“来支麦角。”长时间难免流产导致的出血量可不小，术前肌注的那点儿缩宫素可能不够用了。
简宁听着麻醉医生的话，连忙抄手拿过手术刀，对着安宁的腹部开始开口子：“知道了，给我五分钟。”
一旁戴好了手套的苏染墨正拿着器械走过来，听到简宁的话，在心里暗自轻笑了医生。
虽然还带着颤抖，但起码，简宁开始摒弃“躺在这儿的人是安宁”这个念头，专心于手术步骤了。
只不过——
“五分钟，简简，你这保证有点儿夸大了啊。”苏染墨一边把腹腔镜递给简宁，一边看床位拿着注射器缓慢给安宁进行肌注的金医生，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