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书房内。
成王拿来一堆账册,向太子汇报这段时间西北商会的发展状况。
西戎肆虐的这些年,大齐对外陆上贸易受阻,不得不开展海运,可近两年海盗增多,海上贸易也没有那么安全。
皇上早就想重新打通陆上贸易之路,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西北。
如今虽战事大捷,可若想保证西北的长治久安,就必须长期派兵驻守,这又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早在战国时代,管子就提出过官山海政策,实行盐铁专卖,充实国库。
随着手工业的发展,酒、醋、曲、茶、香料、药材和矾等,也相继加入此列。
西北既定,一应买卖自然也要收归国有,这其中牵涉巨大的利益,太子也是在奏明皇上获准后,才正式将此事交予成王。
以成王的精明,哪能不明白这是投桃报李的表现。
对于太子之前逼着他放血赈济流民的那点怨念,霎时间烟消云散。
甚至还主动揽下为西北三军提供防疫药材的任务。
那几条被西戎贼寇投放患病死尸的河流,正好是西北军的用水来源,如今军中疫病四起,这几日已有不少官兵患病致死。
好在李大夫有着在城外做疫病隔离的经验,顺利止住了军中疫病蔓延的趋势。
云霄得知此事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西戎此计甚毒,若是战事再拖上半个月,恐怕会攻守易形。
即便如今及时发现,若没有足够的药材供应,将士们也很难熬过去。
好在成王的商队之前就陆续朝边境城池运送相关药材,如今从城内紧急调拨一些到军中,便可多支撑些时日。
成王汇报完毕,太子又嘱咐了几句,最后送他八个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和上次谈话时的懵懂不同,或许是在西北吃了些苦头,成王浮华的气质沉淀了不少,在心里细细咀嚼着太子送他的话,与七皇子一同告辞。
七皇子萧燃如今在云霄手下谋了个参将的差事,这半个月来带兵追剿流寇山匪,立下不少功劳,太子今日也夸赞了他几句。
两人都有要事在身,走到大门口便道别,各自上了马车。
然而七皇子的马车转了一圈,却是来到府邸后门。
太子没想到七皇子会去而复返,询问他还有何事。
七皇子犹豫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道,“大哥,昨日我抓到一个山匪,自称是老西戎王的亲卫,我让手下兵将押解他回营地时,正巧碰见云将军来巡营,结果那山匪看见云将军,突然泪流满面,先是说了些大家都听不懂的异族语,最后居然用我们的话说、说云将军和已逝的老西戎王长得一模一样,是老西戎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太子眸光似水,不动声色地问,“云将军听到这话有何反应?”
“云将军并不知情,他巡视完就策马离去,那山匪也只远远见了他一面,如今已被我单独关押起来。”
七皇子说完,目光紧盯着太子,焦灼的沉默在屋内蔓延开来。
太子转动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良久,垂眸缓缓道,“做得干净些,别留把柄。”
七皇子无声地点点头,“只是当日听到这话的还有另一位偏将,似乎是三哥的人。”
“一并做了。”太子语气平淡。
当夜,西北军一处营地夜间突然走水,死伤十数人,就连七皇子萧燃也被烧伤。
西北军主帅云霄命人彻查此事,最后发现是混入军中的西戎奸细所为,当即下令整顿军纪,严密盘查进出人员。
-
皇宫南书房。
成王双手托举着刚满月的儿子,下跪觐见皇上。
这不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却是目前存活的唯一一个孙子。
皇上看了眼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眸光似深潭,稚子无辜,可德妃母子所做的恶天地不容。
前些日子皇后突然亲自整顿宫务,德妃被打个措手不及,破绽百出,就连身边侍奉多年的五毒教巫蛊嬷嬷也暴露了身份。
德妃输在太过自信,她总以为皇后将太子看得胜过一切,得知太子遇险定然会萎靡不振。
但她不知道,有些人越是身处逆境,越能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
有了五毒教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德妃伙同江湖败类意图刺杀太子的阴谋,便拨云见月。
当证据摆在眼前,皇上不得不信,他当场下令赐德妃三尺白绫。
可谁都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是皇后站出来劝皇上,说德妃操持宫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次虽然做了糊涂事,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太子并无大碍,不如就先将其幽禁冷宫。
皇上没想到皇后如此贤明大度,心里更加愧对她和太子。
于是哪怕庸王带着儿子来觐见,皇上也没有好脸色,他知道庸王必然是来为德妃求情。
事情败露后,德妃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但求一死。
皇上原本想成全了她,这样庸王还能继续用。
可皇后心慈留下德妃一命,面对庸王时,皇上心头便始终扎着一根刺。
庸王今日敢弑兄,明日是不是就敢弑父?
庸王流着泪道,“父皇,母妃伺候您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冷宫生活凄苦,母妃身体又不好,若您真的厌弃了她,看在儿臣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面子上,请容儿臣接母妃回府供养。”
皇帝冷笑,“你倒是个孝顺儿子,父亲尚在便要接走母亲。”
庸王吓得将怀中婴儿放在地上,自己不住地磕头,磕响头,磕得额头溢出鲜血也不敢停下,“父皇,母妃做的事儿臣确实不知情,若儿臣事前得知,一定拼了命也要阻止。”
庸王按照韩国公事前交代的,一旦事情暴露,便弃车保帅。
“儿臣深知父皇看重大哥,哪怕大哥不能生育也毫不在意,母妃、母妃她虽然糊涂,但是她爱儿臣的心与父皇的爱子之心并无二致……”庸王哭喊着,血泪流了满脸。
地上的婴儿被震天的声响吵醒,也跟着哭叫起来。
皇上睁开眼,抬了抬手指,内侍立马蹲下身抱起婴儿,小心翼翼地送到皇上怀里。
婴儿被皇上抱在怀里,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味,哭声渐止。
皇上孙缘稀薄,对这歌伎所生的孩子也分外珍惜,逗弄了好一会儿才让内侍抱下去照顾。
庸王在皇上抱起孩子时,就保持了安静。
此刻皇上终于愿意用正眼看他,“你的封地在西南,朕听说那儿的风水养人,女子甚美,你尽快启程前往封地,在那儿,多多为皇室开枝散叶吧。”
庸王知道皇上这是要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哪怕心中晦涩难忍,却只能磕头谢恩。
就在皇上打算让庸王跪安时,他却突然面露犹疑,“父皇,有件事,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