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云霄圣眷正浓,不仅横扫西戎凯旋而归,女儿还被指给太子做侧妃。
于是在上京这个惯于踩低捧高的地方,云霄成了炙手可热的巴结对象。
云府小公子的满月酒,上京有头有脸的人,无论有没有收到请帖,都备了一份贺礼送来。
远远望去,只见骏马云集,各式各样豪华的马车从街头排到巷尾,完全堵塞了交通。
太子不忍云棠受累,正要派人拿着他的腰牌去驱赶无关人等,开辟道路,云棠却扯着他的衣袖道,“殿下,我们从后门进可好。”
这些特意来送礼的都是为混个脸熟,因此宁愿杵在这儿,等着门房按次序唱礼报名。
太子显然没有这种需要,他本身的个性也不喜张扬,只是不想委屈了云棠。
既是云棠主动提出从后门进府,他自然依她。
太子驾临,后门守着的家丁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去前院告知云霄。
不多时,云霄匆匆赶来迎接,正准备下跪行礼,却被太子及时托住手臂道,“此处既无外人,泰山不必见外。”
云霄听闻此言,不好继续下跪,却仍旧低垂着头颅,连声道不敢当。
云棠见状,挽着太子手臂笑道,“既是一家人,殿下也应去前厅帮着接待客人才是。”
“棠儿!”云霄低斥。
“哈哈。”太子发出疏朗的笑声,倏地展开手中金玉折扇,姿态风流,“便依夫人所言,泰山带路吧。”
云霄只好先把云棠的僭越放置一旁,走在侧前方为太子引路。
云棠却是在马车上就跟太子打过招呼,说她要去后院看望母亲,此刻目送二人离开,便转身走向许氏居住的院落。
此刻许氏刚哄睡小儿子,正在同长嫂许舅母一道裁制铺在圆桌上的红地缂丝百子图帐料。
云棠放轻了脚步声,走到弟弟的小床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熟睡的小脸蛋。
没想到这小子机敏得很,猛地睁开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云棠瞧了会儿,发出咯咯的笑声。
许氏这才发现云棠来了,走到她跟前轻拍她作乱的手,“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刚回家就来闹你阿弟。”
“我就是看他可爱,忍不住碰了下。”云棠心虚地拉着许氏的衣袖讨饶,见弟弟没有哭闹的意思,方才松了口气。
云棠扶着许氏坐回圆桌旁,同身着弹花暗纹锦服的舅母问好。
母亲怀孕的这段时间,父亲和她都不在京中,多亏舅母悉心照料,母亲才能顺利生下弟弟。
念着舅母的恩情,云棠郑重道谢。
舅母却笑着道,“若不是棠儿和太子齐心协力寻到红丝雪莲,让你舅舅顺利医治好皇后娘娘,如今许家还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呢,要说谢,该是我谢你才是。”
许家医治好了皇后,皇上龙心大悦,不仅给许老太爷和许舅舅连升两级,还给许老夫人和许舅母都加封了诰命。
这其中,云棠功不可没,许家人都铭记在心。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许氏说着,将话题引向手中的帐料,对云棠道,“这可是你舅母年轻时在江南做绣娘,亲手织的缂丝精品,珍藏多年,说是和你弟弟投缘,这才舍得拿出来送我。”
云棠接过帐料细细观看,只见正反两面花纹色彩完全如一,但方向相反。
同时,花纹与素地之间、色与色之间的交界处呈现一些互不相连的断痕,如刀刻一般,承空视之,形成犹如万缕晶丝的效果。
无怪乎民间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就连皇帝的龙袍,也都是由江南最好的绣娘用缂丝技法,花费数年潜心织就。
云棠想到即将到来的千秋节,往年皇后身体不适,寿宴都未曾大办。
今年赶上大军凯旋和皇后病愈,皇上打定主意要好好操办,上京贵族们都卯足心思想要备一份出彩的寿礼。
云棠最近也在为此苦恼,太子送给皇后的礼单中,金银玉器自不会少,她若再送类似的,就显得心意不足。
更何况,云棠也想借着这份贺礼,未雨绸缪,在皇后娘娘那儿替父亲表表忠心。
以皇后对皇上的影响力,关键时候的几句话,足以影响一个官员的命运。
关于这点,在云棠和太子待在一起久了以后,便越发笃定。
就在这时,云棠听见舅母道,“棠儿别听你母亲打趣我,我这手艺哪算得了什么,她竟将我与前朝江南第一绣娘苏锦相比,真是折煞我。”
“我只是听说过苏锦宁死不为胡人织龙袍,江南城破后不惜投湖殉国的悲情故事,倒是未曾亲眼见过她留下的绣品。”许氏道,“听嫂嫂的意思,她的绣工也十分了得,并非是故事讲述的夸张?”
许舅母点点头道,“我幼时师从江南有名的绣娘,有幸见过她珍藏的苏锦的绣品,织线细如毛发,流光溢彩,过渡自然,确实不凡。”
云棠听着两人谈论,想起书中记载的苏锦的身世,她的母亲乃是西域舞娘,机缘巧合被江南丝织大户苏员外看中买下,纳为妾室。
苏锦的相貌继承了父母五官的缺点,阔鼻深目,皮肤粗糙,少女时期便状似老妪,以致无人肯娶。
苏员外只好请自家绣娘教女儿纺织,让她以后能有个手艺傍身。
没想到苏锦于纺织一道极有天赋,她的织品风靡一时,广受江南望族女眷喜爱,渐渐地便有人称她为江南第一绣娘。
后来胡人攻打中原,前朝末代皇帝衣冠南渡,苟延馋喘之际,徐州守将却阵前投敌。
夺得徐州门户,胡人带兵一路南下,在江淮大肆烧杀抢掠,苏锦就是在这时被人抓住,命令她给即将称帝的胡人首领制作龙袍。
结果苏锦宁死不屈,投湖殉国。
百年来无数文人骚客感动于苏锦的坚贞气节,吟诗作赋歌颂她的事迹。
苏锦虽有着一半西域血脉,但所作所为却无愧于她生长的国家,以致于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精神象征。
云棠正需要这样的精神象征,她连忙询问许舅母,可有办法替她寻一副苏锦的织品,最好是和佛教相关的,价格都好说。
云棠如今是太子侧妃,每月月例加上之前得知她怀孕后,皇上和皇后的赏赐,还有太子时不时送她的礼物,粗略算下来可兑换数十万两白银,她想买一副苏锦的织品应该不成问题。
许舅母见云棠真心想要,便答应回去就和苏州娘家人联系,让他们尽全力去打听。
云棠于是拿出一万两银票给许舅母作定金用,“劳烦舅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