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体谅云棠怀孕着身子,特许她在凤仪宫休息,不用去参加寿宴。
临走前又担心她无聊,让心腹嬷嬷去唤许氏来陪她。
皇后真心实意对谁好的时候,既不会冷落那个人,也不会让人感觉过分热切,就是那种如沐春风的好。
云棠正想找机会和母亲聊聊,看能不能让她劝父亲暂时远离上京这个是非之地。
许氏听了云棠的想法,深以为然,但随即却想到云府的状况,对云棠道,“如今你姐姐正是谈婚论嫁的年龄,虽说名声有损,凭着你父亲如今的官职,总归能找到门好亲事,她若是知道我劝你父亲辞官,恐怕又会多想。”
云棠体谅母亲的难处,长叹一声,没再继续劝。
天心难测,就算没有云梦这档子事,父亲想辞官也没那么容易。
看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千秋节过后,上京关于云府的谣言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多了一桩。
原先云府在城北施粥的那处,不知何时来了个蓬头散发,满脸污垢的老妪。
老妪许是年轻学过唱戏,嗓音极具感染力,整日介在城门楼下哭喊。
说她三个儿子都死在镇北将军云霄的军营里,两个尸骨无存,一个被烧成焦炭。
烧成焦炭那个只是因为无意间听闻云霄的身世,就惨遭毒手。
路人听了好奇心起,纷纷问她镇北将军的身世有什么蹊跷。
老妪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抱头痛哭,说她不敢说,说了是要被灭口的。
大家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当她是个死了儿子伤心过度的疯婆子。
至于她说三个儿子都是死于云霄之手,更是无稽之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不过她确实比较倒霉,三个儿子都死了。
有那同情心泛滥的,路过城北会给她送些吃食,老妪靠众人的施舍苟活着。
直到七天后,突然暴死街头,肚子被人剖开,肠子流了一地。
诡异的是,衙门的仵作从她肠子里取出一条金片,上面竟刻着九个字:云霄乃老西戎王之子。
这等奇闻异事,自然以飞一般的速度传播开来。
云霄得知此事是在皇帝新建的道观,皇上和国师在道观里间的精舍打坐,他则跪在外间大殿,等候传召。
就在三日前,国师独上高台,夜观天象,察觉紫微星闪烁不定,其下首破军星明亮异常,似欲夺紫薇之光,取而代之。
紫微星是帝王的象征,国师担忧皇上安危,不敢藏私,立刻将星象异变如实告知。
因着破军代表动荡,国师还预言京中近日必有异事发生。
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日,国师的预言竟悉数应验。
皇上因长时间服用金丹,近日打坐时常会有飘飘欲仙之感,对国师神通越发信服。
这才将云霄宣至道观,让国师亲眼看看,好思索应对之策。
国师透过重重纱幔俯视跪于大殿正中的云霄,双手紧扣三枚铜钱,心系解紫微星之危,直至神念融贯于铜钱,合掌摇晃后放入卦盘中,掷六次而成卦。
道观殿门大开,狂风吹起重重纱幔,国师立于八卦台上,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
“坤下艮上,剥卦。”国师轻抚银白胡须,沉吟道,“此乃群阴剥阳之象,去旧生新之意。”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西南东川府。
秋高气爽,庸王邀东川土司登高望远,行至半山腰,在凉亭中小憩。
庸王的目光始终落在遥远的北方,仿佛能穿过千山万水,看到上京的盛世繁华。
韩国公近日来信说,上京的计划很顺利,他们的人已经在四处散布针对云霄的流言,国师也答应帮忙。
再过不久,他们定能成功说动皇上赐死云霄,断太子一臂。
至于太子府里那位身怀六甲的云侧妃,若生下的是个女婴便罢,若是男婴便绝不能留。
韩国公在信末再三嘱咐庸王,一定要和西南地方势力打好关系,同时得沉住气,静待时机。
庸王背负双手,遥看群山,想到自己即便离上京万里之遥,也能将京中搅个天翻地覆,轻轻松松扳倒一位重臣,不禁生出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豪气来。
“庸王殿下,我们还要继续往山顶爬吗?”东川土司讨好地问。
庸王被打断畅想,颇有些不悦,失了继续登山的兴致,冷哼声道,“去找顶轿子抬本王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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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菜市口。
押解进京的流寇首领们,被皇帝勾决,判为秋后处斩。
这日,菜市口人山人海,流寇首领们不见往日风光,坐囚车从宣武门被押送到菜市口。
卫兵督促他们从东往西排列好,刽子手也手执鬼头刀依次排列妥当。
皇上特命云霄担任监斩官,此刻他端坐于行刑台前的桌案后,视线与受尽酷刑的西戎王对上,神色复杂。
若京中的传言为真,他与西戎王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如今他却要亲眼看着西戎王被处决。
云霄不知该作何种表情,他从未将自己当成西戎人,对老西戎王和西戎王也没有丝毫亲情。
可皇上特意命他监斩,分明是怀疑他的忠心,想要以此试探。
真正让云霄忧虑的,是皇上的疑心。
午时三刻一到,云霄下令行刑。
跪于正中央的西戎王却突然仰天长啸,对着云霄,用西戎语大喊了声什么。
云霄并未放在心上,但百姓中有粗通西戎话的人却惊奇道,“这西戎王为何对着云霄喊父亲?难道近日来的传言是真的,云将军是老西戎王之子?”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反驳,“皇上既让云将军监斩,就是信任他的忠心,这西戎贼寇临死还妖言惑众,分明是想陷害云将军。”
云霄听着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议论,眉头紧皱,预感到巨大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