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郡主的满月宴,庸王自然不敢不出席。
自除夕那夜落水后,庸王已反复高烧了几日,且食不下咽,每日只能喝些清粥。
哪怕盛装出席,也是掩盖不住满面病容。
上京城的大夫都被请来看了个遍,也没看出庸王究竟是犯了什么病。
若说是风寒风热,也不至于如此反复,且食不下咽,辗转难眠啊。
最后还是城南一位跛脚大夫看出了端倪,对庸王的亲随道,“王爷这恐怕是患的相思病吧。”
相思病,各朝各代的医家都曾有过研究,但是此病同精神病一样,病理复杂,症状千奇百怪,所以至今未有定论。
没想到亲随听得跛脚大夫此言,像是遇见了知音,又好像是看到了救星,抓住跛脚大夫的手,激动不已。
“神医,果真是神医啊!您竟连这都能诊断出来,主子的病,可就全靠您了。”
没想到跛脚大夫并不受他的恭维,将手抽出来,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须,绿豆眼里透着精光道,“这心病还须心药医,老朽恐怕帮不上忙。”
“那该如何是好?”亲随大失所望。
“很简单,相思病由相思起,若能让王爷得偿所愿,必然能药到病除。”
跛脚大夫开完“药方”,领了十两金子便走,留下亲随在原地冥思苦想,该如何让主子“得偿所愿”。
那位仙子姑娘,看起来可不像一般人。
亲随也没这个胆子遣人去皇帝的后宫打听。
若是德妃娘娘没有被废,或许还能有些办法。
就这样拖到正月初八,庸王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直到入宫参加羲和郡主的满月宴。
当看到身着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云棠,在太子的搀扶下,落了轿辇,含笑迤逦而来。
庸王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失态地骤然站起身。
好在现场被云棠的美貌夺走全部注意力的,并不止庸王一个。
再加上庸王又是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好色,众人并不如何意外。
唯有太子冷冷地盯了庸王一眼,面如寒霜。
众人见状,并不怎么坚定的色心顿时萎靡,纷纷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摆出副贵族们从小练习的绝佳礼仪姿态。
但庸王却像是失了魂,目光随着云棠而动,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亲随担心庸王病中闯下大祸,早已提前告知韩国公庸王罹患“相思病”的事。
原本韩国公对此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人不风流枉少年。
但见庸王竟然在这种庄重的场合失态,不禁也慌了神,连忙走上前,略显强硬地搀着他离场。
韩国公可是将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了庸王身上。
此刻见他竟为区区一女子,丝毫不顾念大局,不禁痛心疾首。
“都怨我和你母亲,没能狠下心肠约束你,你看看你刚才,像什么样子!”
亲随见状连忙道,“国公爷,不是王爷想当众失态,实在是这相思病太折磨人,王爷已经好几天没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韩国公气得挥袖,背缚双手道,“什么相思病,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病,分明是你主子色胆包天,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竟敢堂而皇之地觊觎太子侧妃,不仅皇上会不喜,满朝文武也会觉得你不堪大用,你糊涂啊!”
这话也就韩国公敢说,亲随低垂着头再不敢发言。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下一刻,庸王便给他们丢了个惊雷,“舅父,我恐怕是不行了。”
那日在御花园落水,庸王被救起后,便全身痉挛不止。
毕竟是寒冬腊月,湖面上都结了层薄冰,庸王喝得烂醉,正是全身毛孔大开的时候,骤然浸入冰水之中,哪有不伤身的道理。
最开始替庸王诊脉的太医便暗示他,可能会落下病根。
当时庸王并未在意,但是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不举,顿时如丧考批,心情沉重,病情也逐渐恶化。
韩国公一愣,没有立即领会这话的深意,在观察了庸王颓丧的神色和灰败的眼眸后,才福至心灵。
“怎么可能,你还这么年轻,舅父像你这般年纪,可是夜夜金枪不倒。”
韩国公不愿相信这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将全副身家都拿去给庸王铺路,若庸王不能……,那他可就是一败涂地。
亲随也有些惊讶,这些日子为了治疗庸王的相思病,可是将上京各大秦楼楚馆的头牌花魁都请了个遍。
原以为庸王是夜夜笙歌快活不已,没想到竟是不打雷也不下雨。
可那些欢场女子的叫声,竟一点儿也不似作假。
“但凡见过世间绝色,怎会还对那些庸脂俗粉感兴趣。”
庸王自我安慰着,想到能夜夜与绝色美人缠绵的太子,不仅既妒又恨。
“太子向来以君子自居,说是不好女色,结果如今不也为了美人冷落府中其余姬妾,可见男人都是好色的,并无什不妥。”
“关键是,只有真正的强者才配拥有绝色美人。”
庸王被自我开导得重新振作起来,眼里冒出嗜血的光芒,“舅父放心,我与太子必有一战,此战,我必胜。”
韩国公皱眉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庸王自信一笑,“《汉书》有云,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如今太子春风得意,而我却犹如丧家之犬,他必会马虎大意,而我只要能知耻而后勇,则必胜。”
见庸王说得头头是道,韩国公也不好泼他冷水,只是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
庸王同韩国公拟定好接下来的计划后,便径直回了城东醉仙楼。
之所以不回庸王府,是因为那儿大半年无人打理,早已荒草丛生,住不得人。
而这座醉仙楼,原本也是成王的产业,但是在庸王获封亲王那日,被还只是四皇子的成王,当做贺礼送给了庸王。
彼时风光无限的庸王,还有些看不上这区区一座酒楼,没想到如今它却成了他在上京的栖身之所。
城东醉仙楼顶层最好的套房暖香阁,比普通的三进宅院还要大,内里装潢更是极尽奢华。
房屋进深皆以镂空落地花罩隔开,十两金子一匹的云雾绡被充做纱幔,临窗摆放着紫檀木罗汉床,玛瑙挂屏上托着斗大的夜明珠。
庸王一回到这儿,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其实就算在外放封地之前,他也很少留宿庸王府,都是在外面与酒肉朋友们寻欢作乐。
暖香阁的布置暗合他的喜好,给他重温往昔提供了绝佳的环境。
庸王刚才跟韩国公侃侃而谈,回到自己身边的住处却又开始神思不属。
他想到自己曾经为了拉拢云霄,设计引诱了他的长女云梦。
当时他怎么就没能多调查一番,若是早知云霄的次女云棠如此貌美,他必然要先下手为强。
悔恨交加下,不禁怨怪起不肯支持他的云霄。
云霄若是能加入庸王党,必然会拱手献上两个女儿。
到时他为了拉拢云霄,便有借口休了占据庸王妃位置的那个妒妇。
再往后,无论他娶了姐姐,让妹妹做媵妾,还是娶了妹妹,让姐姐陪嫁,都是美事一桩。
庸王越想越心痒难耐,蓦地想起此前被他厌弃的云梦的好处来。
若他收了云梦,接近她妹妹便也能方便许多。
都怪庸王妃那个妒妇,害得云梦名声尽毁,如今他与云家已是再无交好的可能。
除非云霄能死在战场上,之后他再除掉太子。
到时候云府上下,一家子孤儿寡母,还不是任他拿捏。
庸王做着不着边际的美梦,总算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