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终于注意到云棠,他当即以剑气震开对手,几个起落来到云棠身边。
劲臂搂住她的腰,施展轻功奔向地牢深处。
爆炸声不绝于耳,密道内沙石如雨,连地面都开始晃动。
沈翊将云棠护在怀里,循着记忆七弯八拐,远离爆炸的同时,总算看到一点亮光。
此处密道潮湿阴暗,连盏油灯都没有。
唯独下方出口处,隐隐透出些靛蓝荧光。
沈翊心里这才算有了底,他随先帝来过一次,知道前方便是关押玄冥老祖的太液池水牢。
玄冥老祖功法阴寒,能够化水为冰,且所化之冰坚固非常。
高宗痛恨玄冥老祖伤了先帝和沈翊的生母芸妃。
将他关押在此还不够,又命工匠将水晶建筑的地牢顶凿开许多圆洞。
太液池的水如同经久不衰的暴雨,反复洗刷着这座水晶囚牢的内外。
水晶囚牢设有排水口,但是若排水的速度赶不上洞口进水的速度,这里将会变成真正的“水”牢。
而玄冥老祖若是不想被活活淹死,便只能尽全力催动功法,让凿开的洞口都被水形成的坚冰堵上。
高宗此举并不只是单纯的发泄,因为玄冥神掌练到第九层后,身中寒毒之人无药可治。
这时惟有将玄冥神掌练到第十层的人,才有可能化解此毒。
玄冥老祖少时天资出众,不到三十岁便将玄冥神掌练到第八层,但是此后数十年却遭遇瓶颈,再难突破。
也是因此他才会为了寻求突破冷落发妻。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终于神功大成时,却发现妻子与高宗暗通款曲,甚至还珠胎暗结。
玄冥老祖一怒之下,控制不了刚刚突破的第九层境界,误杀了妻子。
后来又剖腹取子,前来找高宗寻仇。
芸妃得知此事,震惊心痛不已,但仍毅然决然的挡在高宗身前,替他受了玄冥老祖的全力一击。
好在芸妃身着高宗送她的金缕玉衣,抵消了大半攻击,这才没有当场香消玉殒。
玄冥老祖被芸妃舍生忘死的举动震撼,一个怔愣,便被围攻的大内高手们用锁链捆住手脚,拖去太液池底深处的水牢。
沈翊想到上次随先帝去见玄冥老祖时感受到的刺骨寒冷,在进入水牢前,特地褪下外袍给云棠披上。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沈翊忍不住问道。
云棠惊魂未定,小脸苍白道:“有人送信说,太后在地牢密道里埋伏了上千斤炸药,想要置你于死地。”
沈翊闻言紧握云棠的手,眉眼凝霜,“那你就更不该来。”
“我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便没了父亲。”云棠嗔怒道。
提起孩子,沈翊顿时气短一截,不敢再多说什么。
云棠诊出怀孕后便食欲不振,吃什么都想吐,但是不吃又饿得慌。
每当这时,要是沈翊在场,她都会红着眼眶埋怨,说都是他害的。
久而久之,沈翊也摸索出一套应对策略,要旨就是先认错,就算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也得先保持沉默。
毕竟天大地大,孕妇最大。
此情此景,沈翊尽管有很多理由可以辩驳云棠的话,但他一个字也没多说。
事到如今,想办法应对困境才最要紧,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
“前面就是关押玄冥老祖的水牢,这人脾气暴躁性格乖张,你跟在我身后别乱跑,他便不能对你如何。”沈翊嘱咐道。
云棠忙不迭点头,她感受到水牢中逸散出来的刺骨寒气,不由得裹紧沈翊宽大的外袍。
沈翊内力深厚,早已不惧寒暑,云棠却还没能达到那种境界。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那微亮的出口,云棠拽着沈翊的袖口,从他背后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张望。
只见以大块水晶建造而成的穹顶,泛着靛蓝色的光晕。
湖底的各色鱼贝以及色彩鲜艳的水草清晰可见。
它们自由自在地漂浮游动,营造出梦幻般的水底世界。
“真美啊。”云棠不由得感慨,“就像是传说中的水晶宫一样。”
沈翊闻言,不由得想起皇室宗亲间流传的一则秘闻,说这太液池水牢乃是太祖金屋藏娇之所。
所藏之人正是前朝水镜公主。
太祖不能明目张胆将她纳入后宫,便为她聚集天下能工巧匠,耗费心血打造了这如梦似幻的水晶宫。
后来,太祖更是为了能与水镜公主双宿双栖,年仅不惑便传位于皇太弟,也就是后来的太宗。
据说这也是太祖为了避免前朝血脉混杂于本朝皇室,特意做出的安排。
近百年过去,秘闻的真实性已经无从考证。
但水晶宫哪怕变成了水牢,也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她无与伦比的美丽梦幻。
沈翊凝视着云棠在水光映照下,愈显清新灵动的侧脸,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内心一片柔软。
与此同时,太后和南宫翎也分别通过密道到达水牢。
南宫翎和太后合作后,太后将地牢的构造图向他透露了一部分。
之前他和沈翊打斗的地方,触动机关后便会有一条直通水牢的捷径。
当时爆炸声越演越烈,南宫翎猜测是太后留有后手,将他也一并算计了,当即便通过捷径来到水牢中。
他到达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沈翊和云棠才从另一个入口进来。
按理说他们三个大活人进来,玄冥老祖应该会有所反应。
但是水牢中心的高台上,被寒铁穿了琵琶骨的白发老者,却好似高僧入定般不为所动。
他身前不远处,放着一只青花瓷骨灰罐。
他双目已经哭瞎,沟壑遍布的脸上凝结着血泪瘢痕。
但仔细看,仍能发现他眼睛正对着骨灰罐。
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突然,他抓着锁住他手腕以及穿过他锁骨的寒铁链,用尽全力拉扯,似乎是想摆脱这份禁锢。
水牢内愈发寒冷,因他暴走的内力在不断催生坚冰,很快便将这里变得如同地窖般。
太后便是在这时通过另一处密道捷径,从斜上方掉落。
沈翊与云棠、南宫翎以及太后刚好呈三角站位,而三角的中心便是高台上的发狂暴走的玄冥老祖。
太后看到沈翊和云棠的第一眼便心生警觉,不自觉地后退。
四下张望后发现南宫翎也在,正要向他靠近,却见其眸色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太后联想到适才发生的一连串爆炸,顿时明白南宫翎这是开始怀疑她了。
实际上南宫翎的怀疑并没有错,太后确实存着让他和沈翊同归于尽的心思。
他们虽然结成暂时的同盟,但彼此并不信任。
太后知道魔教在皇宫安插了眼线。
但是她没有想到,魔教的眼线居然敢偷听她和母亲的谈话。
所幸母亲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偷窥,出手截杀,但可惜的是,还是让那人逃跑了。
而母亲也因此中了魔教的嗜血银针,现在躺在永寿宫不能动弹。
魔教的嗜血银针十分阴毒,虽不是见血封喉,但中针后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毕生功力都会尽数消散。
母亲当机立断,将数十年内力都传与太后。
因为引爆炸药的时机非常重要,这件事不能交给其他人做。
母亲本想亲自来一趟,却又临时发生意外,因此只能让太后冒险前来。
果不其然,地牢里的那些江湖人士都是疯子。
太后进来后不久便被寂灭师太抓住威胁,逼她交出地牢构造图。
寂灭师太大概在地牢中很是吃了些苦头,灰袍上血迹斑斑,破了好几道口子。
太后当然不愿轻易交出地图,只能千方百计虚与委蛇。
幸好她们向前走了一段路便遇到寂灭师太的死对头,飞天蜈蚣和遁地鼠这两个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采花贼。
见太后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两个淫贼便起了色心。
趁两人左右夹攻与寂灭师太缠斗的空档,太后寻了个机会溜走。
谁知遁地鼠却紧随其后追了过来,太后虽得母亲临时传功,但多年来疏于训练,武技寻常,一时还真不是遁地鼠的对手。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很快便来到一处埋有炸药引线的位置。
太后为了逃脱魔爪,也顾不得母亲要按照顺序点燃引线的嘱托。
直接便将油灯摔在引线上,随即便开启墙上的机关,顺着捷径直通地底水牢。
至于密道中那些江湖草莽是死是活,太后一点儿也不关心。
她只是担忧时机不对,恐怕会让沈翊逃脱。
现在不仅担忧成真,南宫翎也对她诸多防备,太后一时感到有些孤立无援。
若是南宫翎和沈翊联手,她必然有来无回。
想到这儿,太后借着后退的动作,回忆地图中的水牢构造,迅速找到开启水葬的开关。
下一刻,墙壁上便有利箭射出,同时还有地砖翻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铁蒺藜,半空中荡起两只大铁锤,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巨大白玉华表被撞断数根。
这才是水牢的真面目,透明水晶铸就的殿宇不是为了困住谁,而是为了让上位者更好地欣赏虐杀的过程。
高宗痛恨玄冥老祖,光是让他死还不够,还要让他在死前受尽折磨,感受深切的绝望。
但是没有想到,玄冥老祖居然能咬牙支撑这么多年,凭借深厚内力,将用来虐杀他的水牢变成一座冰窖。
甚至于,将高宗都给熬死了。
太后敢开启水葬,就是因为高宗为了欣赏玄冥老祖垂死挣扎的过程,给自己设置了安全的观众席,从那里可以直达太液池水面。
她现在就是要尽快赶到那儿,然后封闭整座水牢,让沈翊和云棠,还有南宫翎都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