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跟陆屿交代过后,便同舅舅一起来到京郊别院。
召开英雄大会那日,林舅母中了凌动的嗜血银针,被迫将内力都传给了太后。
没想到却因此与太后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不是她害人之心如此强烈,也不至于让太后白白送死。
这事说到底,还是得怪她自己心肠歹毒。
云棠站在床榻旁,冷冷盯着林舅母。
她对这个害死她母亲的女人没有丁点儿好感。
林舅母也知道云棠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但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就这么死了。
她要听云棠亲口说出当时的情况。
云棠其实没有义务满足林舅母的心愿。
但林北站在一侧,眼中也存着希冀。
太后毕竟是他的女儿。
哪怕她做了很多错事,林北还是对她有感情。
他虽然不怪沈翊和云棠,但既然有机会,他也想听听女儿死前经历了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云棠找了个绣凳坐下,将她进入地牢后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唯独隐去玄冥老祖传她内力以及将玄冥令交给她的事。
她并不是不相信林北,只是林舅母还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们为什么不救她?”林舅母嘶哑着嗓音低吼道,“沈翊既然能救你,为什么不能顺手将我女儿救出来?”
林北却声泪俱下道:“当时情况危急,摄政王自然是先救妻子。若不是你撺掇女儿去做那害人的事,她怎么会落得葬身鱼腹的下场。”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林舅母眼睛布满了血丝,“这些年你管过女儿吗?你眼里只有你的亲妹妹,亲侄子,何时将我们母女放在心上过!”
林北也是怒极:“我若早知你心胸狭隘至此,连小姑子也容不下,我当初根本就不会娶你!”
“好你个林北,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林舅母突然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你看不起我小门小户出身,可你那妹妹,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小姐,不也自甘堕落嫁给一个穷书生。”
“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我的女儿是当朝太后,你妹妹的女儿不仅被婚约对象退婚,还婚前失贞,在京城声名狼藉。”
“若不是摄政王可怜她,若不是你那好侄子挟恩图报,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云棠眸色冰冷,她蓦地倾身掐住林舅母的脖子:“舅舅哪里对不起你,他只是不爱你而已,你若是受不了大可与他和离,为何要联合我父亲害我的母亲,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我就是看不惯你母亲……咳咳……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结果呢……过得比我还要凄惨……”林舅母说得断断续续,眼中充斥着疯狂。
云棠嫌恶地松开手:“你真扭曲。”
如果不是有这样疯狂而又扭曲的母亲,又怎会教养出太后那样奇葩的女儿。
太后可以说是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林舅母发出诡异阴森的低笑:“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那我就告诉你,是你生父联合她的侍女害死了她。”
“你说谎。”云棠死死盯着林舅母,不愿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你以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吗?你在我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信用可言。”
“如果不是当初的知情人都死光了,你们怎么会找到我这里来?”林舅母笃定道。
说完,她便一头撞向床柱,气绝身亡。
云棠本就怀着身孕,今日心情接连遭遇大起大落,早已疲惫不堪。
她没有立刻回摄政王府,而是让银杏在别苑收拾了一间房暂时住下。
沈翊从陆屿那儿得知云棠出府,在正心院等了大半夜都不见她回来,真正是孤枕难眠。
子时刚过,沈翊再也坐不住,施展轻功来到云棠所在的京郊别苑。
今日云棠经历的事早有暗卫报与他知。
虽然心里嫉妒的火苗尚未熄灭,但他也舍不得在这种时候还给云棠添堵。
他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云棠的睡颜。
习武之人熬夜打坐是常事,沈翊丝毫不会感觉疲惫。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就这样看着云棠,看一辈子。
期间云棠侧着睡久了,想要翻身,但是身子沉重,多有不便。
沈翊连忙上前,托着她的身体,帮助她变换睡姿。
自古女子生产便如同鬼门关走一遭。
他听人说,孩子个头太大,母亲极易难产。
云棠的肚子比一般的孕妇长得更快,沈翊为此忧心了许久。
直到某天陆屿诊出云棠怀的是双胎,沈翊既高兴又心疼。
他其实很喜欢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喜欢。
本以为今生注定无子,没想到云棠一下就怀了两个。
但是看云棠如此辛苦,他恨不得能以身替之。
若他自己能生孩子,就是生十个八个都不嫌多。
但想到云棠娇娇小小的模样,自己都还是需要人呵护的年纪。
他便舍不得让她吃这份苦。
沈翊能理解南宫翎的良苦用心,也不为曾经许下的约定后悔。
还是那句话,若是他自己能生,哪怕生三四个送给南宫翎,偿还他的恩情也愿意。
可这是云棠辛苦生下的孩子。
他不能替她做决定。
他的原则与底线,到了云棠这儿都是要让步的。
她是他生命中的例外,无法以常理衡量。
沈翊越是爱得深沉,越是无法宣之于口。
只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轻薄。
他更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
云棠睡梦中只觉得有羽毛不断的落在身上,仿若漂浮在云端。
身体深处隐隐滋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渴望。
逐渐攀上高峰后,是触电般的快感,稍稍缓解了被撩拨起来的情潮。
她细细地喘息着,感觉小死了一回,身上出了层薄汗。
似云收雨歇,又似花瓣凝珠,极美极艳。
云棠感觉身体沉重,却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转而又睡过去。
翌日醒来,云棠自觉身上黏腻,让银杏叫水替她沐浴。
别苑其实从未荒废过,前些年被云父用来养外室。
舅舅夺回来后,立刻将云父的人都赶了出去。
将别苑修缮一新,又重新添置了许多仆从。
因此云棠住在这儿没有半点不方便。
舅舅昨夜便启程,准备将林舅母的尸身送回她的娘家。
毕竟夫妻一场,他也算仁至义尽。
他临走前再三叮嘱云棠,云父的事等他回来再处理。
云棠明白舅舅的苦心,点头应下。
在别苑多待了一日后,云棠准备启程回府。
临上马车时,云棠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身材高大的戎装男子,骑着匹红棕色骏马飞奔而来。
云棠视力极佳,能看清男子的五官轮廓,和镜中的她有五六分相似。
她的心跳蓦地加速。
或许是近情情怯,直到云起策马来到她身侧,云棠还维持着刚踏上马车的姿势,僵立在原地。
“大公子!”
就连银杏都认出了来人,兴高采烈地喊出了声。
云棠却喉头哽咽,那声“兄长”怎么也叫不出口。
“妹妹,你长大了。”云起生得剑星眉目,被边疆的风沙磨砺出一身豪气,看向云棠的目光却满是关爱。
简单地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是越过千山万水吹来的清风。
云棠只觉得她等这句话,似乎等了好久。
她是知道自己有个哥哥的,但她那时候还太小,只隐隐有种感觉,觉得哥哥对她很好。
等她长大了些,终于能记事了,便再也没有见过哥哥。
他们原本应该是很生疏的。
但是云棠联想到那些她错过的信件和包裹,蓦地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哥哥。”
云起利落地翻身下马,扶着妹妹朝别苑内走去,“我们兄妹俩多年未见,是该好好说说话。”
“哥哥给你带了很多礼物,那些你没收到的包裹,哥哥都给你准备了更好的,棠儿别哭了,你现在怀着身孕,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日里哭鼻子。”
“哥哥,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云棠扭过头,接过银杏递来的手帕,慌乱的抹着泪。
她也不想这么软弱,但是云起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上辈子她没能等到他回来,她到死也不知道,哥哥还惦记着她,还会关心她。
“多亏了摄政王调集粮草送往前线,再加上舅父送来的踏雪寻梅阵法图,哥哥终于一鼓作气打了场大胜仗,将敌人都赶回了老窝,这才能得空回京。”
云起似乎还把云棠当成小孩子,和她说话时都用哄小孩的语气。
云棠不由得破涕为笑,她主动拥抱了哥哥,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每次哥哥下学回来,还在牙牙学语的云棠都会等在院门口,一边向他讨要糖果,一边用软糯的语气说着:
“哥哥,欢迎回家。”
兄妹俩似乎从未有过隔阂,长达数年的分离并未让他们生分。
云起前往边疆从军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云棠。
为此他不惜恳求留在京中的摄政王,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云棠多照顾一二。
后来京中发生的事,云起也听舅父说了。
他很感激摄政王对云棠的照顾,但他却不愿妹妹迫于情势嫁人。
如果当时他在京中,一定会阻止这场荒唐的婚事。
云起听说新婚当夜,云棠在袖中藏了匕首要刺杀摄政王,可见她内心是多么地不情愿。
“棠儿放心,如今哥哥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摄政王那边我会去解释,哪怕拼着战功不要,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和离。”
“哥哥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云棠犹豫道,“可我毕竟已经怀了王爷的孩子。”
“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哥哥自会照顾。”云起毋庸置疑道,“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这一辈子有多长,若是和不喜欢的人日夜相对,有多么痛苦。”
“哪怕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