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让我研究陶清电影找出她不足之处的那个作业？我当然记得，但说实话，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哪里不行。”
听到楚然提起这事儿，郑安琪倒是来了兴致。
其实她也很好奇自己到底是那点不足，为什么楚然和王老师都看出来了，只有自己看不到。
“其实很简单，只是你当局者迷，被你自己困住了所以看不清楚。如果你能跳出来看一下就能发现问题的关键。”
郑安琪看着楚然慢条斯理的样子就知道他是在吊自己的胃口，两人坐得近，她伸手拉着他的袖子晃了两下催促他不要再卖关子了。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啊。”
“你想想，你一直以来最看不起的是哪种演员？不就是那种非科班出身的，靠着选秀，被星探挖掘，或是像我这种靠关系出来的演员吗？”楚然伸着修长的手指头给郑安琪列举了一下，“你自己是科班出身，学习的演戏套路是多少代人智慧经验累积下来的，所以在你看来，只有从电影学院或是戏剧学院出来的人才真正懂演戏是什么，别人都是瞎胡闹。你说我说的对吗？”
郑安琪点头，楚然还真是很了解她。
“是，你说的没错，我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我现在其实已经改了不少了……”也许是因为这一世是从底层小演员做起，所以郑安琪才能沉得下心来看得到别人的努力。
凭什么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就要被人看不起？这个圈子里难道不是靠个人实力说话吗？只要付出了汗水就理所应当得到回报。
“嗯。”楚然捏捏她的手安抚她，“我也感觉得到你的性格改变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高傲了。可是这还不够。你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演技优秀有目共睹，但是演了这么多年戏了，你感觉自己的演技到底有没有提高？还是说其实你是多年如一日，一直在重复当年在学校学到的内容？”
郑安琪脑子转得很快，立刻就明白了楚然的意思。
“你是说我演戏套路太过僵化，不够自然？在电影学院的学习经历让我能够将老师教的演戏套路融会贯通，但同时也困住了我，让我丢失了真正的自己是吗？”
“是。当然，平心而论，你已经比起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演员的演技都要好了，如果让你去电影学院给学生们讲课，你甚至能比那些老师们都还讲得好。即使你不做任何改正，就这么继续下去，也迟早能拿到金兰奖。但是在王老师看来，你其实始终没有抓住演戏精髓，抓住一个角色的灵魂所在。”
郑安琪皱眉想了想，感觉不太明白楚然的意思。楚然看到她露出困惑的神色，便给她举了个例子。
“你看看这个地方。”他翻开了剧本，找到一处小猫的戏份，“这里，小猫因为被小道士误会，所以十分委屈地在楼梯口蹲了一晚上，那好，你现在把这一段演给我看看。”
郑安琪看了下台词，然后便开始了她的表演。
还好这是在包厢里，郑安琪也能放得开。
她缩起身体，手臂抱着膝盖，撇着嘴，瞪圆了一双眼睛，先是回头看了看，没有看到小道士出门找她的身影，于是又委屈地将下巴抵在了膝盖上，嘴角也撇了下来。
“明明不是那样的……我想回家……”
“停。”楚然做了个手势示意表演到此为止，“你再表演一下回家后发现男朋友不告而别的情境。”
这是当初郑安琪去欧莱珀面试的时候的题目。没想到楚然还记的这么清楚。
郑安琪点了点头，刚刚准备表演，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下你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郑安琪刚刚下意识要表现出来动作神态居然跟她表演小猫时的一模一样。嘴角要下撇到那个角度，要皱几次眉毛，眼睛要睁多大，要从哪个角度抬头，要在什么时刻让泪水盈满眼眶……这些都是郑安琪在学校学习的过程中根据老师所教内容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个系统套路。
这么多年来，她每次要演委屈、难过的内容都是用的这个套路。同样，她要表现高兴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套路，当然不可能每次都一模一样，但是大体上是不怎么改变的。
但是不同角色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啊，怎么可能不同角色在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是同样的动作露出同样的表情呢？
“现在的演员演技好的太少，能到你这个水平的已经很不错了。所以也从来不会有人觉得你的演技不够好。但其实，确实就是不够好。安琪，你还不够认真，你是在用学院派的套路去应付所有角色，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我想这样继续下去你也无法达到你想要的高度。”
郑安琪如醍醐灌顶，她终于明白楚然说她当局者迷是什么意思了。其实以前她也想过提高演技的问题，但是后来工作忙了，根本没时间让她琢磨这些事，于是也就搁置了下来。
“你那些套路演了这么多年都是一样的，如果是真正了解你的人，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楚然又端起茶壶给郑安琪已经空了茶杯倒茶，“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其实这也是我当初怀疑你的原因之一，因为你跟陶清演戏的套路根本一模一样。我看得出来这一点，王老师，他作为将这些套路传授给你的人，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你在他面前表演的时候会特意稍作改动也没有用，本质上还是没有变的。”
郑安琪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是说，王老师他早就知道我就是陶清了？那他怎么从来不拆穿我？也从来不问我？”
“你想要他怎么问你？问你是不是陶清吗？就算他问了，你会怎么回答？你会告诉他真相吗？”
……不会。
郑安琪想像了一下被王老师逼问的画面，确实即使是王老师亲口问了，她也不会实话实说的。
打死她都不会说。
那为什么她对楚然就能够实话实说？
如果从陶清的身份考虑，教导她做人演戏，将她代入这个行当的恩师王老师怎么都比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楚然更加值得信赖吧？
郑安琪看着楚然，他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今天也穿着英伦风格的衣服，格纹外套里穿着浅蓝色的衬衣，手臂搭在椅背上，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手表。
真是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楚然这么个人这般亲密。
“那王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我的问题所在，那我要怎么改正比较好？”
“倒不是改正，并不是说你的演戏方法错了，而是太过僵化死板，不够灵活。你是需要加以改善。”楚然想了想，“其实你身边就有个很好的学习例子。”
郑安琪斜睨了他一眼：“楚二少爷，你该不会是在绕着弯夸你自己吧？”
“不是我。是汪雯昕。”楚然说道，“你不要因为吃醋就一直看她不爽，同是演员，你要看得到她身上的优点。”
“什么优点，长得像我吗？”郑安琪毫不留情地讽刺道，“还有，我吃什么醋？你可别自作多情。”
楚然也不生气，反而觉得郑安琪口是心非急着否认的样子很可爱。
“是是是，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居然一厢情愿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跟你说。”
楚然说完之后，几乎是眼看着郑安琪的脸一点点变红，然后绯红的颜色蔓延到了她的耳朵和脖子。
也算是看透世事了吧，这么清冷到近乎禁欲的一个人，怎么还是这么纯情可爱？几句话的挑逗都禁不起。
“……情话技能满点。”郑安琪憋了半天，只吐出这么一句评论来。
“多谢夸奖。”楚然将话题拉回来，“过几天不是要进组了吗，到时候我跟汪雯昕演对手戏，你到旁边好好看看她是怎么演的。可能是因为她在学校待的时间很短，没怎么上课，她的表演比起你的要灵活许多。”
“那好吧。”郑安琪表示虚心受教了。
“嗯，还有你既然这次要演小猫，就要好好观察一下小猫平常的动作神态是什么样子。他们不是准备了一只小猫吗？你要跟那只小猫多接触，多观察，模仿它的动作和神态。这样到时候你演出来了，才不会跟真正的小猫有违和感，观众也才能感受到你是真的变成了猫，而不是说小猫是小猫，你是你。记住，你要演的并不只是一个会学猫叫的普通柔弱少女。”
说起那只短毛猫，郑安琪也只在试戏那天见过一次而已。
“我怎么多接触？我去养吗？”
“嗯。”楚然语调平淡地说道，“你搬过来跟我住，我让他们把小猫送过来了。”
“啊？”郑安琪连忙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你说你不强迫我的，我不想搬过去跟你住。”
“那你养过猫吗？把小猫丢给你一个人养，你确定你不会养死？你应该知道这小猫一旦被选中了就不能改了吧？要是戏还没拍完，小猫却半途死了，你打算怎么办？怎么跟导演交代？”
郑安琪还真没养过小猫，她哪有这个闲心啊，想像一下，要让她一个人养宠物她还真是有些做不来。
“那你就有经验了？”郑安琪问道，“你养过？”
楚然放下茶杯，盯着郑安琪说道：“我当然养过，”他伸手刮了一下郑安琪的鼻梁，“这不就是一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