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斋菜馆出来，没走几步，沈越便有点儿受不了了，直接将鞋袜脱了，扔掉右脚湿漉漉的袜子。
然后，他用纸巾将鞋子和脚上的水吸干，连鞋带也不绑了，像拖鞋似的趿拉着。
于是，大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买双新鞋。
他们拿出手机，分别打开美团、百度地图这类的软件，在附近寻找商场，发现一个被点评为“人少宽敞”的百货，名叫银泰。
西湖边的百货公司都是“人少宽敞”这种水平的话，想来货不是很多。
不过，考虑到诸如阿迪、nike这种价格介于平民和轻奢之间的运动品牌，应该在每个商场都有，所以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进了商场，刚上二楼就看到了左手边清一『色』的运动品牌。
沈越压低声音：“还是穿nike好了，最好同款，我不太会选鞋子。”
唐宝国懵『逼』：“那你买af-1这种经典款！？”
“我是真不知道，我和我爸都挺宅的，衣服、鞋子一般是我妈给买，所以你说的那些我不太懂。”
爱什么，买什么。
沈越是魔都本地人，214的另外三兄弟都去过他家玩儿，家里三个展示柜，两个放手办，一个放游戏机。
从雅达利到任天堂，这货竟然能收藏到一个不落的地步。
所以，他不清楚自己穿的是什么款式，三人都能相信。
楚平便问道：“那你也没必要说的这么小声啊，我感觉人家妹子不可能比你还懂运动品牌，更不可能鄙视你啊。”
“我怕杜晓跟着我们进去，在交钱的时候掰扯不清。”
“‘掰扯’，你竟然也会说北方话了！？”
“艹，这tm是重点吗！？”沈越气恼，“我是担心，交钱的时候人家因为刚才的事情自责，非要垫付。”
这哥们平时比较节（吝）省（啬），但是从来不赚不义之财，鞋子没坏，当然不会让杜晓出钱。
唐宝国却耸耸肩：“那你多虑了，这双af-1在官网snkrs上比较贵，估计得小一千块，咱们几个才认识多久啊，人家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儿，他便发现另外三个舍友都看着自己，不敢说话了。
楚平沉『吟』片刻，对四个姑娘说：“你们应该不太喜欢逛这些店，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下。”
他又转头看着唐宝国和李峰，两人立即会意，说是请妹子们去转角的『奶』茶店喝饮料。
谈楚然这一次没能猜到男生们的想法，但仍然感觉出了深意，便从善如流地表示同意。
杜晓抿着嘴唇要说什么，却被她轻轻摇头制止了，只能一起离开。
剩下两个男生便来到了nike的专卖店门前，沈越把鞋子脱掉，拎在手里，这才和楚平一起进店。
“欢迎光临耐克。”一名导购小哥迎了上来。
他目光下移，接着便看到了沈越光着的双脚，微微一愣，然后又看向楚平脚下的回力，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过两人都没有注意，沈越不太好意思地指了指拎在手里的臭鞋：“来一双af-1。”
他只记得唐宝国说过这个“型号”，便有样学样了。
男导购看了眼他手里的鞋子，眼神变得轻蔑，几乎不加掩饰。
这一次，两人都注意到了。
楚平微微皱眉，却又感到莫名其妙，语气就有些生硬：“拿双鞋来试一试，有什么问题吗？”
“您朋友这样试了，会影响我们二次销售的。”
沈越有点儿不开心，却懒得多说废话：“你给我拿个43码的，如果合适，我就直接穿走。”
“我们试鞋，一定要穿袜子的，这是规定。”
原来“影响二次销售”是这个意思。
“那你先帮我拿双袜子啊。”沈越摆摆手，很轻松地说道，“一会儿可以一起付款。”
“我们这里袜子挺贵的。”
就这阴阳怪气的态度，是个人都能懂。
楚平直接给气笑了，上下打量一番自己和沈越，心说两人看起来真有那么穷酸吗！？
这么想着，他说话就不留任何情面了：“难道说，你们袜子要3块一双，10块三双？”
“我们袜子38一双。”
这句话约等于：“不买的话，请不要耽误我时间了，好吗？”
楚平直接站起来，刚想开骂，却被沈越拉住了。
“你干嘛！？”楚平不解，“这你都能忍！？”
沈越『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容，这是平时坑人时才会出现的表情，见了这个表情，一般人得背后冒凉气儿。
他微笑着站起身，在鞋架前转了一圈，指着一双两千出头的鞋子，说道：“这一双，给我…”
“包起来”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店门忽然被推开了。
杜晓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只不过她穿着一身运动装，所以看不出胸口的起伏。
男导购立即舍弃了楚平他们，奔向门口。
当然，流程没变——
一句中气十足的“欢迎光临耐克”，再加上看鞋。
紧接着，他的脸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笑容，非常热情地叫着“小姐姐”。
却没料到，杜晓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奔向了沈越：“我刚才吃着冰激凌，心里始终过意不去，就想过来看看。”
沈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说话。
楚平只能代劳：“其实，刚才这货之所以要让我支开你们女生，就是担心你因为那事儿自责。”
“不让我来，我更自责。”杜晓摇头，“不过，你们怎么还没看好啊！？”
“算是…被‘歧视’了吧。”
“‘歧视’！？”
“嗯，我们只能隐约感觉到好像是因为穿的鞋子不好。”楚平说道，“不过到底是为什么，说不清。”
杜晓愣了愣：“没想到是真的。”
“什么真的？”
“一些运动品牌的导购会通过看鞋来判断顾客的财力，并且决定他的服务态度。”
这tm…
叫什么事儿！？
楚平那双千疮百孔的回力就算了，沈越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af-1，而且，据唐宝国的不可靠消息，这鞋“小一千块”。
杜晓似乎明白了两个男生的想法，便从手机调出snkrs的app。
一查才知道，小麦『色』的af-1售价899，只有一种款式，官网都卖断号了，只剩44码的。
那个男导购，大概以为沈越穿的是假nike。
这个世界，真tm神奇。
不过…
“你怎么会懂这个？”沈越懵『逼』脸，看着杜晓，“而且，一个女生在手机里装nike的app，这也太诡异了吧。”
“我妈是南京东路步行街那家nike的店长。”
“...”
“怎么啦？”
“原来你穿运动装是因为这个。”
“也不是，旅游嘛，就应该穿轻便点，小薰的想法和我一样，而且，我们又不像小然那样有男朋友。”
“咳咳…”楚平表示很尴尬。
“其实，加盟店、直营店、旗舰店的差距很大。”杜晓耸耸肩，“提成和工资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这个道理，当然不用跟学经管的楚平和沈越说。
尤其是楚平，父母经商，早就听过“今天只做了两千块，xx专柜都做了小一万了”，“也不知道那边到底踩到什么狗屎运了，连续碰到好几拨有钱人”，“明天再这么惨，要喝西北风了”…
这种话不要太多。
用他父亲楚荆瑞的原话来形容：“销售和销售不一样，做几千万生意的叫销售，站柜台的也叫销售。”
就拿加盟店的导购来说，工资很低，靠吃销售额的回扣来喂饱自己。
他们每天要面对无数的喜欢鞋却没钱买的客人，在店里试了尺码、看了款式，然后…
拍拍屁股，转头就走。
是个人就受不了。
环境促使他们根据顾客的财力，来决定服务态度，因此，仅仅是冷淡一点儿，楚平和沈越是能理解的。
但是，他们容忍不了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只不过，当着某某店长的女儿，沈越刚才的报复计划也行不通了。
他挠挠头，说道：“其实，我刚才想让那个男导购把那双两千多的鞋子包起来，开票，然后我直接扔了票据走人。”
楚平想了想，觉得虽然挺不道德，但一定很爽。
这小子，真腹黑。
谁知…
“你那算什么啊！？”杜晓微笑着摆摆手，“要不我帮你想个办法！？”
“你说。”
“不用说，你跟我来就好了。”
楚平发现他们有朝那方向发展的趋势，便很自觉地表示不做电灯泡，看着杜晓将沈越拉走，钻进了隔壁的阿迪专卖。
不一会儿，两人就回来了。
沈越脚上穿着一双非常高大上的跑鞋，看起来价格不菲。
至于杜晓，竟然走到柜台前，拍出38枚一元硬币，对刚才的男导购说：“给我朋友来双袜子！”
这姑娘…
好酷！
楚平直接笑出了声。
而男导购却跟吃了那啥一样的表情，很无奈，一枚一枚地数硬币。
这种“叮叮当当”的情况，不可能吸引不到别人的注意力，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导购小哥的脸却越来越红。
终于，这家店的店长来了。
排除那些砸碎了存钱罐的小朋友们，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用这么多零钱来买东西，店长的第一反应便是有员工招惹到人家了。
而且，这件事绝对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投诉电话打上去，店长都要跟着受罚。
所以，他走了上来，不问事情原委，直接给杜晓道歉：“对不起，是我没能带好实习生。”
实习生接锅。
杜晓微笑：“把你们的la或者smt叫来。”
这两个英文缩写一扔出来，瞬间有牌面，楚平因为有「英语精通」，所以比较清楚。
la就是“lead athlete”，是直营店组长，而smt就更厉害了，分管整个商场的运动品牌。
当然，除去少数人，没人知道这么“旁门左道”的英文缩写。
例如…
“smt是‘杀马特’吗？”沈越小声问。
楚平捂住了他的嘴：“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还好，没人听到沈越的问题，所以，场面安静得吓人，明显是被杜晓给镇住了。
这姑娘非常拉风，拿出了一枚黑『色』的vip卡。
她当然知道，nike在国内属于代理商代理，所以会员卡不是nike公司的会员卡，而是代理商的，只能在魔都的某些店面使用。
只不过…
装『逼』绝对够了。
于是，男导购开始道歉，声泪俱下，说“如果不原谅，一定会被扣工资”云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越根本没搭理他，把袜子套上，穿好鞋便推门而出。
装『逼』之后是空虚。
三人都觉得很无聊，一起回到转角处的『奶』茶店，把刚才的经历说给另外几个小伙伴。
李峰和唐宝国都挺愤慨的，但是听到杜晓最后的处理，不由得有些佩服，对人家姑娘竖起了大拇指。
杜晓有些追求者，所以恭维话听得不少，但被男生们如此诚心诚意地当面赞扬，还是第一次。
她不复刚才的女侠风范，有些害羞地拉了拉舍友的手，四个姑娘便站起来，集体去上卫生间了。
目送她们离开，唐宝国便拍了拍沈越的肩膀：“怎么样，回去之后，跟我一起去健身？”
“为什么！？”
“读书，是为了让咱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跟傻x说话，而健身，是为了让傻x心平气和地跟咱们说话。”
“...”
“你看，像我这样，导购敢跟我来那套吗！？”
楚平打量唐宝国一阵，不由得点头：“宝宝，你刚才说的有理，‘话糙理不糙’。”
“哈哈。”
虽然道理是那么个道理，但是让沈越去健身…
不好意思，告辞！
他苦恼地叹口气，说道：“我好像喜欢上杜晓了。”
两人确实可以试一试，『性』格、生活习惯互补，而且都是魔都本地人，相处起来应该比较愉快。
兄弟们纷纷表示赞同。
楚平就问：“怎么喜欢上的，因为刚才买鞋那事儿？”
“...”
“别不好意思承认。”
“好吧，确实。”
“你这跟别人隔一路啊，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你却是美救英雄。”
“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又变强了。”
“不过，你真该跟宝宝去健身。”
“为什么？”
“可以增加那方面的能力，说不定很快就会用到了。”
“某个和谈女神还处于‘一垒’阶段的人，不配这么说我。”沈越非常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