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筠预料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此时，元德门口聚集了一堆闲杂人等。
再外围则是零星的几个走读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转悠，寻找机会穿过人群。
看到这样的情况，楚平难免有些好奇，便将车窗打开一条小缝。
伴随着初冬清晨的寒风，嘈杂的说话声灌了进来。
...
“莫嘉当同学！”
“她现在知道已经有民科提出质疑了吗？”
“请莫嘉当同学出来接受一下采访。”
...
一片乱哄哄的景象。
许荔“嘀嘀嘀”地摁着喇叭，试图把那帮人驱散掉，好让小妮子能在大门前下车。
保安们也四散开来，吆吆喝喝地维持着秩序。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门前的人还是聚集成了一坨。
就在这时...
“嚯，还真出来了。”王佩筠小声嘀咕一句。
楚平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立即便看到了一个女生，同来的另一人却是老师模样。
“莫嘉当？”他问道。
“还有我们校长。”
“这样也好，至少能解决校门口拥堵的当务之急。”
“那就稍微等等吧。”许荔靠在驾驶座椅背上，闭目养神。
楚平想听听元德官方的发言，便屏气凝神，依然保持着侧耳倾听的状态。
很快，校长便发话了：“各位，莫同学的证明还有待完善，希望大家不要操之过急。”
有待完善！？
这老哥怎么不上天呢！？
楚平听得直摇头，小声对王佩筠说：“没想到，你们学校竟然这么重面子。”
许荔却是听到了，睁开双眼，插话进来：“估计是想用一招‘拖’字诀，等热度降下去，大家自然也就忘了。”
emmmm...
不愧是娱乐经纪公司的掌舵人，目光如炬，这点儿伎俩瞒不了她。
只不过...
“这一招管用吗？”
“放心，没人敢冲击重点高中，当然管...”
“管用”的“管”字还没说出口，莫嘉当突然说话了：“我这有证明过程，可以给各位看一下。”
“噗！”楚平直接喷了。
这叫什么！？
自爆！？
装逼学霸，当之无愧！
但是...
有点儿过头了吧？
只见莫嘉当无视了一脸懵逼的元德校长，拿出许多写满字的纸，尽可能地发给大家。
奈何吃瓜群众太多，不能做到人手一份。
本就是凑热闹的学生倒还好说，那些没分到的媒体朋友只能抓耳挠腮。
“各位，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我。”莫嘉当说道。
竟然搞成了记者招待会...
这样下去，怕是一上午都没完。
必须阻止她！
楚平对王佩筠打个眼色，后者会意了，却摇摇头：“不行的。”
“为什么？”楚平不解，“她的证明一定有错漏，你最近一直在补数学，又在万方上看了那么多论文，肯定...”
“可我看不到她的证明过程啊！”
这一点倒是没错。
那些记者一旦拿到手，就绝没有交出去的道理。
楚平沉吟片刻，忽然有了办法。
他打开车门，发出“咔”的一声响，那些媒体人的视线便汇聚了过来。
毕竟不是每个记者都负责娱乐板，所以有的人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而其他的...
“楚平！”不知是谁率先叫出了声。
有这么位人物出现，谁还在乎装逼学霸啊！？
“哗啦啦”，一堆人涌了上来。
莫嘉当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抢了自己的风头，但是又没有办法，只能紧紧咬着牙，脸都气得扭曲了。
然而，楚平却是关照她的。
“哪位能借我看看莫同学关于哥猜的证明步骤？”他问道。
“我来！”异口同声。
几乎是半强迫性质的，离楚平最近的几个记者把手里的纸塞给了他。
...
“楚平老师，关于《我粉求女装》的配音，能说几句吗？”
“您也懂数学？”
“小楚老师，您就读于哪所大学。”
...
一堆问题扑面而来。
楚平却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逐行地阅读着莫嘉当的证明过程。
大概二十秒不大，他忽然“噗嗤”笑出了声，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子轻蔑劲儿。
在莫嘉当的印象里，娱乐圈就没几个学历高的。
理所当然地，她表达了不满：“你笑什么！？”
“我笑你的证明自相矛盾。”
“洗耳恭听。”
“就这三步。”
说着，楚平将纸翻转过来，指着其中的一小块儿区域，展示给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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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逆否命题为：若?n∈N*，2n?A，则-1不是一个质数。
当n=1时，若2?A，则-1不是一个质数。
这是一个真命题，所以该存在命题为真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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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嘉当笑了：“我前面给出了负质数的定义。”
“不，这个行为本身没问题。”楚平摇摇头，“毕竟强化或者弱化命题，是十分常见的技巧，我国的数学家陈景润先生在使用大筛法证明‘1+2’时，也是想以此为思路证明哥猜。”
不明觉厉...
那帮早就把数学还给老师的记者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与他们而言，楚平的话是对牛弹琴，但是莫嘉当却听出了专业性。
一时间，她竟有些不安。
而且，她的不安很快就应验了。
楚平说道：“你的逻辑漏洞在于，假设为假，命题恒为真，结论不一定为真。”
依然不明觉厉...
记者们还是跟听天书似的。
楚平沉吟片刻，说道：“谁有笔？”
立即有一名外围的高中生响应，从书包里抽出笔袋，隔着几个人递了过来。
楚平随意取用一支中性笔，就在莫嘉当证明过程的背面举了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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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想：
如果我妈是男的，那么哥德巴赫猜想成立，黎曼猜想成立，P=NP。
证明：
如果哥德巴赫猜想不成立，黎曼猜想不成立，P不等于NP，那么我妈是女的。
这个逆反命题显然正确，那么猜想也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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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粗暴，大家表示懂了。
在这么多媒体人以及他们的镜头前丢人，莫嘉当瞬间觉得双颊发热。
她的脸挣得通红，咬紧牙关，忽然开口道：“没想到，我的证明中竟然有这么明显的漏洞。”
确实，太明显了。
元德的数学老师不可能没察觉到，但事情被炒得这么热，为了学校的颜面，他们只能选择沉默。
可是...
真的如莫嘉当本人所说，是‘没想到’吗？
在楚平看来，莫嘉当并不是民间科学家。
民科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一类容易忽视的精神疾患，往往看不出他们有行骗的主观故意，反而是真在坚信自己的妄想信念。
而莫嘉当早就知道自己的证明有问题。
她只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名真想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高中生而已。
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有这种数学热情的人有几个？
如果她给老师去看这篇论文，有师德的老师会指出错误，然后进行鼓励。
只可惜，在现实中，鼓励的人有，但极少；
绝大部分人是泼冷水，恶意猜测。
说句实话，楚平觉得莫嘉当就是那种自大的人，以为自己靠小聪明就能够证明出哥猜这种世界性难题。
楚平高中时期就有这样的人，一直自诩为喜欢数学的人，高考模拟成绩也基本上在130~140之间，喜欢看《数学那玩意》上一些关于使用“高阶方法”去解压轴题的方法。
其实，这种人往往基础知识不够扎实。
毕竟，在某种意义上，学那些也是不想去用“设而不求”之类的高考思路去死算。
这样走小道的方法用得多了，人就会飘，平时总觉得同样的分数，别人比他计算量大，所以自己就更厉害一些。
关于哥赫的证明，其实也大概是出于类似的心理。
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一个新的思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中间的过程其实也有点类似平时做题的一些模模糊糊的“糊弄过去”。
但这一招，遇到真正懂行的，就没用了。
例如现在已经可以制霸高数的楚平，看着这些含混其词、颠三倒四的证明过程，只想笑。
于是，他就在莫嘉当的人设还没立起来的时候，就把对方摁在地上一顿暴打。
“你真想证明哥猜？”他眼一斜，用余光看着对方。
或许是因为这道目光太过锐利，莫嘉当不敢直视，有些退缩地将头扭向一边。
尽管害怕，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说道：“没错。”
楚平的脸上闪过玩味的笑容，问道：“为了证明哥猜，陈景润先生为什么要先证‘1+2’？”
“...”沉默。
“答不上来？”
“...”沉默。
“那我问个简单的，为什么哥猜可以写成‘1+1’？”
“...”依然沉默。
楚平叹了口气：“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触发器，激起了莫嘉当的强烈反弹：“你凭什么扼杀创新和质疑精神！？”
这是要辩论！？
记者们都兴奋了。
虽然暂时不能直接采访楚平，但是把这一段儿记录下来，也绝对是话题度。
然而...
“你连‘殆素数’都不知道，就别谈什么证明哥猜了。”楚平像是不愿意和对方纠缠似的，摆了摆手。
“你只是自认为情商高，却不肯善意地理解一个高中生的动机！”
“我又没说这是故意炒作，你激动什么？”
“...”
“我只是觉得，你太没有自知之明，甚至到了蠢的程度，这样根本证明不了哥猜。”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在车上的许荔叹了口气，扶住额头。
王佩筠掩唇而笑：“小姨，他又要给你惹麻烦了。”
“是，这姑...这家伙比你还事儿精。”
“我哪里‘事儿精’了？”
“以前有，不过现在改了不少。”许荔眼中的回忆之光一闪而过，“别忘了你是怎么认识他的，那可是离家出走。”
“噗嗤”一声，王佩筠笑了出来。
车里的气氛温馨，车外的气氛却极其紧张。
“好，就算我蠢！”莫嘉当说道，“但你凭什么讽刺我！？”
“挨打就立正，扯那么多干嘛！？”楚平翻个白眼儿，“如果愚蠢不该被嘲讽，孔乙己也没什么黑点。”
“你...”
“另外，‘哥德巴赫猜想’的‘哥’是‘哥哥’的‘哥’，不是‘歌曲’的‘歌’，歌德是一名思想家。”
“噗！”莫嘉当喉头一甜，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
完败了！？
证明有漏洞，辩又辩不过，似乎胜负已分。
元德校长郁闷地叹了口气，心里那叫一个后悔，早知道莫嘉当会来这么一出，就不该带出来面对记者。
他提高声音，说道：“各位，请让开校门，学生们还要入校呢。”
中正洪亮，然而没人搭理他。
这个时候，只能由楚平自我牺牲了。
他走到一边，忽然用「伪音·御姐」说了句：“你们是白痴吗？还不快点儿让开！”
来了！
招牌式的“你们是白痴吗？”来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记者都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谁才是采访的主角，纷纷涌了过去。
这帮人还真是狂热。
楚平不由得暗自咋舌，直摇头。
他远远看见王佩筠对自己吐了吐舌头，钻进校门，这才长舒一口气。
只不过...
现在的情况，怎么才能脱身？
...
“小楚老师，您高中时期最好的学科是数学吗？”
“楚平小姐，能说一遍‘变态’吗？”
“对于现在网上所谓的‘楚平病’，您怎么看？”
...
问题太多，都不知道该具体回答哪一个。
楚平有点儿郁闷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昨天漫悠悠的教诲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会说话没关系，他们会求骂的。
emmmm...
看来是时候用出这一招了。
楚平倒退一步，调整情绪，忽然说道：“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好...好爽！
爽到爆！
隔着屏幕看直播或录像被骂什么的，弱爆了！
和现场的冲击力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一瞬间，记者们安静了。
就是现在。
楚平瞅准机会，在人群中找到一条小缝，游鱼般钻了出去。
这时候，记者终于反应过来：“别让她溜了！”
然而，楚平的「敏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更何况是逃生时刻，他绝不保留实力，甩开步子，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拉开了几米的距离。
看着他的背影，一群人都在原地目瞪口呆：“她跑起步来，怎么比男生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