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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画傻眼了,忍不住喃喃道:

“不会吧……”

真要“吃”神才能突破境界,那这功法,真的有人能修成么?

还是说,这只是自己的猜测?

墨画皱眉。

这门《天衍诀》虽是古功法,是高深莫测的师父给自己的,来历扑朔迷离,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真这么“变态”……

弑杀神明,吞噬神髓,神识质变,而后才能突破修为境界。

果真如此的话,它就不应该叫“天衍诀”,而应该叫“噬神诀”了……

墨画心里默默腹诽道。

“应该不至于……”

墨画默默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心中又是一紧。

万一呢?

万一真要弑神吃神,神识神化,才能突破瓶颈,突破筑基中期,后期,乃至最终结丹,那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墨画蹙着眉头,小脸严峻了起来。

邪神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神髓”这种东西,更是可遇不可求。

时间也很有限。

现在是入门的第二年。

第三年就要决定升级和留级了。

假如真的要“吃”神破境,现在事先不准备好,不把“神髓”吃饱。

到了明年,大家都突破了瓶颈,成为了筑基中期修士。

自己匆忙之间,突破不了,肯定就要留级了。

而假如一直“吃”不到神髓,修为一直被“瓶颈”堵住,怕是就要在筑基前期境界,卡上一辈子,也要留一辈子级了……

墨画心中一凛。

留一次级,自己就会从程默他们的“小师兄”,变成他们的“小师弟”。

若一直突破不了,就要一直留级,做一辈子“小师弟”?

墨画神情严肃。

不行,绝对不行!

就算看在荀老先生的面子上,自己不会被太虚门“退学”。

但一辈子卡在筑基,不但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也会让看重自己的荀老先生蒙羞。

而且若真的突破不了境界,仅凭筑基修为,很多事情,这辈子都做不了了。

自己还要等修为高了,学了司徒老爷爷口中那种,“转阴阳,逆生死,夺造化”的阵法,去救师父呢!

墨画目光坚定。

“要提前想点办法……”

遇事要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假如天衍诀真的是‘吃’神才能突破,那自己就必须早做准备,未雨绸缪,用尽一切手段,提前把‘神髓’吃饱!

这样一来,即便这功法,真的“变态”了,自己也根本不怕!

墨画点了点头。

“就按‘吃’神破境的可能去定计划……”

“可哪里有那么多‘神’,给自己‘吃’呢?”

墨画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困惑。

邪神又不是大白菜。

不是他想找就能找到,想抓就能抓到,想“吃”就能“吃”到的……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了,抓到了,也“吃”到了嘴里,还会有其他麻烦。

神明究竟是什么,墨画还不大清楚。

邪神和普通神明,究竟又有什么区别?

神明的“道”是什么?

神明的手段有哪些?

还有就是,吃了“神髓”,受了神性的同化,似乎会渐渐泯灭人性,忘却初心,使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

这些问题不弄明白,肯定不能放心大胆地去“吃”神。

墨画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没什么头绪。

在他迄今为止,区区十来年的修道阅历中,很少有涉及“神明”的修道知识。

想不明白,墨画便只能暂时不想了。

次日一早,上完修道课,墨画便跑去了太虚门的藏书阁,想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些“神明”相关的修道记载,或是传承典籍。

藏书阁看书,也是要花功勋的。

墨画目前算是“大款”,功勋很富裕,这点花费他也不心疼。

只是他翻看了许久,还是没什么收获。

一些修道典籍中,只有寥寥记载,言语十分空泛,大多都是何处州界,有何方神明,受了香火,庇佑一方。

又或者人心纵欲贪婪,信仰腐化,使原本护佑一方的神明,堕落成了邪神。

又或者有邪神作乱,强大的修士将邪神镇压封印……

只是这些记载,多是“据说”和“传闻”,不知真假。

更别说有涉及神明本源,修神,“吃”神……

以及那个金色邪神的大眼珠子说过的,像是神胎、道化、神髓、食祀,还有什么神位、香火、权柄之类的“神学”传承的典籍了。

墨画隐隐有种感觉。

神和人,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修道存在。

“问下荀老先生,或者宗门的长老?”

墨画考虑了下,还是放弃了。

自己“居心不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种禁忌的问题,还是不问长老们比较好。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问黄山君。

毕竟黄山君,算是自己“朋友”里,唯一一个“神明”了。

虽然他落魄了,只是个寒酸的小山神,但山神也是神,总比自己知道的多。

墨画打定了主意。

几日后的旬休,墨画便特意备好酒菜供品,去了一趟枯山。

这次是特意拜访,就不是顺路了。

为了不“爽约”,不让黄山君“失望”,墨画还特意起了个大早,雇了个更快点的马车,想着早去早回,以免又临时有事耽搁了。

马车风驰电掣,数个时辰后,墨画就到了枯山。

下了马车,还是熟悉的崎岖的山路,熟悉的陡峭的石阶。

周围的景色也还是记忆中一般,幽静和荒凉。

隔了老远,就能看到黄山君的破庙。

墨画心中的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他踏着苔藓浸渍的石阶,迎着朝阳,心情愉悦,脚步轻快,一步一步,向着破庙走去。

山风清爽,山色如故。

墨画哼着歌,一直走到破庙里,抬头一看,就见泥塑之上,黄山君正襟端坐,只是脸色不大好。

仿佛受刑一般,一脸的无奈和生无可恋。

墨画仰头,看了看天色,疑惑道:

“山君,今天天气这么好,你怎么一脸不高兴?”

黄山君幽怨地看了墨画一眼。

还不是知道你要来……

黄山君心里默默叹气。

自从它有预感,知道一个小祸害又要登门,就提心吊胆,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这个预感,自上旬就有了。

但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消散了。

黄山君还以为这孩子不来了,心中大石头落地,高兴不已。

可没高兴多久,这种预感突然又强烈了,而且似乎避无可避。

黄山君也就认命了,所以一大早,它就呆呆坐在泥塑里,十分煎熬地等“贵客”上门。

墨画左右看了看,好奇道:“你这次不钻小狗了么?”

黄山君一脸麻木。

钻小狗要是有用,我早就去钻了。

可事实就是,钻了小狗,也躲不过去,还是会被这孩子“嗅”着气味找出来……

自欺欺“神”罢了。

墨画见黄山君有些不高兴,还以为它是没香火祭拜,也没供品吃,所以心情低落。

看来不光人落魄了,没好日子过。

神落魄了,也要过穷日子。

活在底层的,无论是神还是人,似乎都差不多。

墨画有些同情,随即心中欣慰:还好自己来了!

“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墨画从储物袋中,将准备好的灵酒、灵果、还有各种馒头,点心,酒肉,都拿了出来,摆在了祭坛上,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黄山君。

好像在说,你快点吃。

黄山君复杂的心情中,竟生出了几分感动。

明明这孩子,意味着大麻烦……

它叹了口气,不想……当然也不敢,拂了墨画的好意,便尝了口酒,吃了几口鸡肉。

肉一入口,黄山君狭长的眼眸,就是一亮。

天可怜见,它不知多长时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供品了。

真香!

黄山君一时忘了顾虑,忘乎所以地大吃起来。

墨画点了点头。

这些供品,是墨画特意预备的。

有些菜还是他亲自动手做的,蕴含了一尊幼年期“半神”的善意。

只是这种事,墨画不知道。

黄山君也根本没想到。

它只觉得,今日的供品,格外美味,甚至可能是自它被神念化剑斩杀,落魄栖身破庙之后,吃过的最美味的供品了。

黄山君吃得摇头晃脑,两眼眯起。

墨画见状也很开心,轻盈跳上供台,与黄山君并排坐着,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烤好的羔羊腿,跟黄山君一起大快朵颐起来。

墨画记着,黄山君不吃羊肉,所以这个羊腿,他就自己笑纳了。

黄山君嗅到羊味,身子不由一僵。

它转过头,见墨画似乎一无所知,啃着羊腿,吃得小嘴上全是油,忍不住眼皮直打颤。

过了一会,黄山君叹了口气,喝了口酒,继续吃自己的供品了。

山林清秀,庙宇静谧。

明媚的阳光,从屋顶照下,洒了一地。

墨画和黄山君两人,就这样并肩而坐,安安静静,一个啃羊腿,一个吃供品。

吃了一会,黄山君才恍然。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嗯!”墨画点头,用衣袖擦了擦嘴,开门见山问道:

“山君,神和人,究竟有什么差别?”

“这……”

黄山君微怔,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好奇。”

墨画眨了眨眼。

黄山君默默撇了撇嘴,他才不信,墨画跑这么远,还带了好吃好喝的来,就是因为“好奇”。

“你告诉我呗!”墨画又啃了一小口羊腿。

黄山君刚想搪塞一下,心底却忽然一悸。

墨画说这话时,一脸单纯可爱,但莫名又带着些威严,让它竟有点……

不敢拒绝。

黄山君心中一震。

这孩子身上,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的话,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山神,下意识不敢拒绝?!

黄山君神色变幻,心绪起伏不定。

墨画有些奇怪,便问道:

“山君,伱怎么了?”

黄山君一惊,随后勉强挤出了一副笑容,讪笑道:

“没,没什么……”

“哦。”墨画狐疑地看了黄山君一眼,又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么?神究竟是什么?和人有什么不同?”

墨画问完,本以为黄山君还会再敷衍一阵。

没想到,黄山君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便深深叹了口气,坦然道:“行,我告诉你……”

“嗯嗯。”

墨画立马坐直了小身板,专心听了起来。

黄山君看了眼墨画,神色复杂,而后缓缓叹道:

“所谓神明,也是天地万灵的一种,只不过与人不同,不依赖血肉而存在,而是一种强大的,独立的,纯粹的神念之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神明不需要寄身之物。”

“就像人类,既有血肉,也有神识,二者缺一不可。”

“人的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神魂可以短暂离开肉身,但肉身和神魂,都不可死伤。”

“神识消散,则血肉无主,血肉不存,则神识灭亡。”

“神明也大抵如此……”

“不同神明,有不同寄宿之物,有的是山石,有的是河床,但大多神明,寄宿的其实都是一种‘神像’……”

“‘神像’便相当于是神明的‘肉身’。”

“但是神像,也有多种,有的是本命神像,有的是双生神像,有的是布道神像,也有异类的外道神像……”

“布道?”墨画疑惑。

黄山君道:“神明要变强,是要吃香火的,要受人信仰,自然就要‘布道’……”

“布道越广,信众越多,愿力越深,神明越强。”

“神明布道,不可能挪动唯一的‘本命’神像,只能分化自身,寄宿在‘布道’神像上,然后散诸九州,让各地的人类供上香火……”

墨画恍然,“所以天地间,大多数能看到的‘神像’,都是‘布道’神像,寄宿了神明分化的神念,是神明用来吃香火,接受供奉用的?”

“至于‘本命神像’,等于是神明的老本,是轻易不能泄露的?”

黄山君颔首:“不错。”

墨画忽而眼睛一亮,盯着黄山君寄身的泥塑,好奇道:

“那你这泥塑,是本命神像,还是布道神像?”

黄山君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住自己的泥塑,“这可不能跟你说!”

说了就完蛋了!

墨画也不是非要知道,见黄山君神色慌张,便安慰它道:

“放心,我就随口问问,又不打你的主意……”

黄山君将信将疑,但还是抱着自己的泥塑不撒手。

墨画又说了些好话,给它递了些瓜果,这才将黄山君安抚下来。

“布道神像……”

墨画想了想,忽而问道:“那有没有神明……是寄身在人身上的?”

黄山君目光一颤,神情变得十分可怕。

墨画见状微怔,“怎么了?”

黄山君面色挣扎,最后叹道:

“有……”

“神明一般只寄身在神像上,若是祂寄身在了人身上,那就说明……祂成了邪神!”

“邪神……”

墨画目光微沉。

黄山君神色肃然,又接着道:“神像一般是泥胎石塑,这些东西是天地间的死物,没有生命,没有意识,所以是‘干净’的。”

“神明寄身在神像之中,秉承自己的‘道’,不受影响,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人不一样,人是有神识的,神识之中寄宿着种种未知的贪婪和欲望,是‘不干净’的……”

“神明寄身在人身上,要么会污染人,要么会被人污染……”

“一旦污染,便会堕化……”

“不光是人,假如一尊神明,寄身在妖兽,灵兽,以及其他任何有意识,有生命的生灵之上,这便说明,祂已经是‘邪神’了,或者至少,祂已经走上了‘邪神’的道路……”

黄山君目光中,含着深深的畏惧。

墨画心中凛然,小声道:“邪神……是不是很可怕?”

黄山君一脸恐惧地点了点头。

墨画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寄身有生命的血肉中,就会被污染,会堕化,会变成邪神呢?”

“只是吃香火,受信仰,就不会堕化么?”

“变成邪神,又会怎么样呢?”

“邪神又到底可怕在哪里?”

……

墨画问了一连串问题。

黄山君闻言苦笑,“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落魄山神,这些事情,我哪里知道,邪神也不是我能得罪得起的……”

“也对……”

墨画点了点头,便不再为难黄山君,不问“邪神”这种可怕的问题了。

黄山君也松了口气。

“对了……”墨画想了想,又挑了一个自己很疑惑的问题,缓缓问道:

“人能变成神么?”

黄山君一愣,随后立马摇头,“想什么呢……这个肯定不行。”

“像神一样吃香火也不行么?”墨画道。

黄山君没好气道:“你见过哪个大活人,去受香火的?”

墨画回想了下,在自己的印象中,好像的确没有活人受香火的例子。

黄山君道:“神是神,人是人,虽然都是天地生灵的一种,但却截然不同,人是不可能‘成神’的。”

“人没了肉身,时间长了,神识是会消亡的。”

“而有了肉身,诸般欲念加身,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污染’,没有剥离尘俗的根基,这样一来,更是永远不可能成神。”

墨画缓缓点头,又问道:

“那假如,不要肉身,直接寄身在外物之上呢,譬如一副画,一把剑,一个葫芦上面……”

墨画记得,他见过不少观想图,里面的邪祟,大抵都是这样的。

黄山君道:“这就不是人,不是神,而是‘鬼’了。”

“鬼?”

墨画有些错愕。

黄山君点头,“人的神识和肉身,是一体的,肉与灵与神交融,不可分割……”

“一旦人的神识,离开肉身;或是肉身被毁,神识残留;那这份神识,就是‘残缺’的……”

“残缺之物,会寻求补全。”

“寄宿外物,可外物不是你的;寄宿肉身,可你原本的肉身已经毁了,即便以他人的肉身替代,可这依旧不是你的。”

“这种情况下,你的神识会不断损耗,你的记忆会渐渐模糊,原本的‘人性’,也会渐渐扭曲……”

“然后渐渐,就会变成‘鬼’了……”

“人一旦变成鬼,会做什么?”黄山君看着墨画,叹了口气,缓缓问道。

墨画皱眉想了想,“会吃其他人的神识?”

黄山君颔首,“是的,你的神识没了肉身,没了温养之所,不停损耗又没办法恢复,只能去吃其他人的神识来补。”

“吃其他鬼物或邪念的不行么?”墨画问道。

黄山君道:“自然行,可其他鬼物和邪念,哪里那么好遇到,即便遇到,你也未必是它们的对手。”

“即便吃了,其实也是于事无补……”

黄山君有些感慨,“人变成鬼,最可怕的是……”

“它们会优先吃自己的血肉至亲。”

墨画目光一凛,“血肉至亲?”

黄山君点头道:“人变成‘鬼’,神念会损耗,记忆会模糊。”

“而其他人中,拥有与你相关记忆最多的,自然就是你的血肉至亲。”

“所以变成厉鬼后,第一个想‘吃’的,就是你亲人的神识,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存在。”

“这是本能,抑制不了。”

“就算能抑制一时,也迟早有凶性爆发的一天。”

“其次,鬼的肉身没了,而与它肉身最接近的,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

“所以鬼也习惯寄生在自己的父母和子女身上。”

黄山君叹了口气,“因此,一个人一旦变成‘鬼’,又或者,一个修士一旦变成鬼修,便说明它大概率已经残害过了,自己的至亲之人……”

墨画心有不忍,若有所思。

黄山君最后语气肃然道:

“神、人、鬼,皆与‘神念’相关,秉承一定大道规则,但彼此又泾渭分明,截然不同。”

“这些有关神念的知识,可都是极其绝密的修道学问,我是山神,活得久了点,这才知道的多了些。”

“一般修士,不修神识,神念不强,对这些东西根本一窍不通。”

“他们只知敬神畏鬼,却不知敬的是什么,畏的又是什么。”

“即便是修士之中,一些所谓的世家大族,里面一堆活了很久的老东西,没有这类传承,不通神鬼,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黄山君说到这里,一脸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墨画一脸尊敬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一怔,狐疑地看了黄山君一眼:

“山君,你活了很久很久么?”

黄山君一愣,冷汗都冒了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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