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落，将林烟影子拉得很长。
影子缓慢移动着，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而事实上，林烟的身体状况比那些老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身上都是伤口跟淤青，后脑勺有些疼而且有呕吐感，可能有脑震荡。
林烟身为医生，知道现在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
可是，她胃癌晚期治不好了。
现在再花钱，也是纯粹往里扔钱，她舍不得。
“林医生，我听他们说，你要出院啊？”小护士打来电话，担忧道：“你虽然胃癌晚期，但万一出现奇迹呢，而且治疗总能多活一段时间。你真要放弃治疗吗？”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经济上的难处啊，林医生？我手里没多少钱，但是可以给你凑一点。”
“不用了小杨，谢谢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些吧。”
林烟挂断电话，看着远处的夕阳。
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变得不幸，乐乐是，哥哥是……就连假装对她好的莫星宇也是。
她已经不敢再接受别人的善意了。
医院回不去了，林烟从地图上查了周津住的天安小区，按照推荐路线上了地铁。此时正是下班时候，地铁上人很多。
“宝贝，你看我遇到谁了。就那个跟踪你小偶像的变态，不知道她又在跟踪谁？”
有男人拿着手机对着林烟录像，面上嘻嘻哈哈的，还带着几分嫌弃。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认出了林烟，顿时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林烟窘迫地捂着自己脸，很想现在就下车。
可这里距离天安小区太远了，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走过去，而打车又很贵。她只能当做听不到那些议论，手足无措地缩在角落，想着尽快到站。
然而不过才过了一站地，有人指着她迟疑道：“她怎么吐血啊，是有传染病吗？”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立刻离林烟远了些，还有人去找安全员，要求把林烟赶下去。
林烟仓皇擦拭着之前嘴角流出来的血迹，小声解释，“不是传染病，我只是胃癌晚期……”
可她的声音淹没在纷杂的讨伐声里。
“啧。有完没完了？她说是胃癌晚期，你们听不见？哪种传染病是吐血的，那个张口就来的倒是说出来听听。”
嘈杂的环境下，一道磁性好听的男声骤然响起。
倒不是他有多特殊，所有人都安静听他讲话。
只是，他身上戴着一个小蜜蜂——老师或者推销员们常用的那种扩音器。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嫌害臊。”
那人声音懒洋洋的，哪怕说着嫌弃人的话，也像是在调情。
林烟顺着声音看过去，想看看帮她的人是谁。只是恰逢站点，那人要下车，她只看到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身材颀长，很快便在消失在人群里。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嘈杂起来，有人瞧着林烟。
“怪不得能给豪门当小三，长着这么一张脸，被人说几句，就有男的心疼她了。”
“真会勾搭人啊。”
林烟直到下车时，耳边还不断回放着那些满是恶意的言论。
她压下那些负面情绪，找到周津的那栋公寓后，给他打电话，“哥，你家里密码是多少啊？”
她先进去换洗一下，以免他看到她这样担心。
“我在医院，你怎么去家里了？”周津道：“还有，小护士说你出院了怎么回事？”
“就……江慕以为我把爷爷推下楼，所以不再帮我掏医疗费了。”
半个多小时后，兄妹俩还有乐乐坐在客厅里，林烟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句。
乐乐小脸上满是担忧，“那舅舅被公司开除，也是因为爹地嘛？”
小家伙嘴太快，周津想拦都没拦住。
“对不起，哥，连累你了。”林烟愧疚道。
“江慕害你跟我，你道什么歉？”周津皱眉道：“我先把房子卖了，你的病不能拖。”
早知道江慕如此反复，他当初就不会把房子买回来。
可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林烟，这次拒绝了，“我的病就是个无底洞。”
周津不赞同，“钱没了可以再挣，你……”
“哥，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你如果非要卖房子的话，那我宁愿现在死，也不想拖累你。”林烟并不担心自己的病情，更关心的是南南。
可南南明知道她是他亲生母亲，也更倾向于跟着周语嫣。
而且，就算她把他带回来了，她又要怎么养活他呢？
周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她说宁愿现在去死是真的。
他攥了攥拳，这才道：“没事，我去找找新工作。江慕总不能只手遮天，你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江慕确实不能只手摭天，可对付周津跟林烟这样的小人物，他的权势已经足够了。
没人愿意为了他们得罪江慕，没地方肯聘用周津，就连工地都不行。他想自己开个小店，看好的店铺也会在交易之前被江慕的人高价买走。
一连半月，周津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甚至，连乐乐也被幼儿园给劝退了，找不到新幼儿园。
一家三口，没有半点收入。
至于南南那边，新闻上没有半点动静，林烟也没有地方打听到他的消息。
她的生活现在一地鸡毛，就像住在一个满是窟窿的屋子里，刮风下雨时，都不知该先去堵哪个窟窿。雨水和风一并进来，恨不得掀翻了她这所破房子。
夜晚，林烟躺在床上。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可却有人打开房门出去了。
她想到这些天在周津身上看到的伤，起床，偷偷跟了上去。
周津轻车熟路进了一家豪华俱乐部，林烟险些被卡在门外，还是顺利跟在一个会员身后，才成功溜进去。
跟这里来往的其他人相比，林烟的穿着打扮格格不入。她走在里面，时刻担心被人发现她是混进来的，然后被揪出去。
不过来往的那些人顶多看她几眼，并未说什么。
林烟有惊无险下到负四层，才发现这里的场地格外大。
这一层约莫有五米多高，环绕式阶梯座位。
前面几个座位都摆放着沙发跟桌子，桌子上有吃食酒水，旁边有身穿制服长相出众的男人或者女人站在旁边，随时等待着吩咐。
而后面的座位则跟普通电影院座位没太大区别，只是座位跟座位之间的间隙大了些，让座位不至于那么拥挤。
观众意外得多，那些人站起来大骂着或者夸赞着什么人，情绪激动癫狂地像是疯子——
“赢了赢了，他赢了！”
“艹，真他妈傻逼，白长那么多肌肉，老子被他给坑死了！”
“这俩打得还是不行，要看带劲的还是得看周津，下场就是他了吧？”
过于吵闹的声音一下子涌来，吵得耳膜甚至有些难受。
可林烟此时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地盯着最中间的擂台。
那里，周津穿着职业拳击手的装扮，已经被带到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