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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白景源并不知道任袖那只橘子是给他剥的。

任袖的手很好看,染过的指甲红艳艳的,微微透着点橘色调,火红的橘子被她剥开,老大一股橘子味儿。

看着她掰下一瓣瓣橘子,细细的撕掉上面的白色经络,白景源默默咽了口口水。

穿越前全球水果随便吃,他还挑三拣四,如今就连这样一颗小小的、一看就有很多籽的红橘他都馋!

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任袖一直在默默观察他,见他低下头,很快就压下了眼中的垂涎之意,不由暗暗点头,说话也温和两分:

“白,吃橘。”

见她把剥好的橘子推了过来,白景源盯着那黑底描金漆盘底部抽象的花纹愣了愣,这才遵从纪礼谢过。

任袖点点头,脸色和缓许多。

心知自己做对了,白景源不由松了口气。

这女人可真难伺候!

幸好他有三十多年的哄长辈经验,虽然现在这王后与他没啥关系,可她供他吃供他穿,也算是衣食父母了。

恰饭嘛,把金主麻麻哄好点,没毛病!

白景源吃相文雅,哪怕酸到了,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依然不显狼狈。

任袖靠着矮几,手托着下巴,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她的阿白,小时候第一次吃橘子,酸得哭了呢……

小小一瓣橘子,竟然有六颗种子!

白景源刚要摸手绢把那红橘种子吐出来,就见一只白嫩小手伸到他胸前晃了晃,扭头就见鹿儿跪坐在他侧后方,一脸恭敬。

全无私底下的轻慢与别扭。

连着几天看鹿儿脸色,怎么哄都哄不好,白景源生怕他又生气,结果他刚把手绢摸出来,就见阿瑟死死盯着他!

这几天学规矩,每当他做错了,阿瑟就这样,不骂他不说他,只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不断重复教他,直到他做对了为止。

白景源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不把下人当人看的时代啊!

阿瑟不止一次跟他讲,当属下不能发挥作用,那他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哪怕鹿儿是家将后代,并不是下贱的奴隶,依然要这样伺候他。

这些日子,虽然从来没人跟他提起过死去的公子白,白景源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这个时代,制作精良的衣裳动不动就要好几个月才能做好,他却在来的第一天,就有合身的衣服换。

这里这么多人,只有他和王后,以及那位女将军,才可以吃鱼吃肉,也只有他们,才能享用新鲜的水果,还有柿饼、桃脯、杏脯之类的零食,以及最重要的蜂蜜和糖块。

还有,明明他才来这里,除了王后身边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侍者以及下人,都像是早就认识他似的,每当他走过他们身边,他们就会立刻匍匐在地,看都不敢看他,只有敬畏,没有好奇。

刚开始不在意,后来发现这些人貌似没有要弄死他的意思,求生欲望一上来,自然什么都注意到了。

他们在不知不觉的培养他的贵族习惯,或者说,想让他与某个人看起来像一点。

真的只是要求他看起来像,那些私底下的小爱好,就从来没人管过他。

比如他不爱鱼脍,也不喜醯醢就汤饭,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里,他更喜欢吃熟透的东西……

原本他也不知道这些原主的生活习惯,都是鹿儿,有一次见他跑去找庖彘,让庖彘用鸡子和了面粉在石头上烙饼,私下里就对他发牢骚,说什么“鱼脍那么好吃,你怎么不喜欢呢?”,还说“醯醢配汤饭多好吃!你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有所猜测,却不敢肯定,因为在他看来,哪怕是王后,也不可能胆大到混淆王族血脉。

鹿儿等得不耐烦,一只手依然举着,另一只手却在宽大的袖子遮掩下戳他屁股!

白景源觉得好笑,摊开丝帕把那橘子籽儿接了,这才把丝帕轻轻放他手里。

他习惯了人人平等,把人当工具用,总觉得不习惯,但现在形势如此,王后需要他扮演一个贵族,那他就必须有贵族的样子。

作为作威作福的那一方,其实没什么好矫情的,但他不想改变这一点。

继续保持这样的精神内核,或许他才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服自己,他真的曾经在那个繁华的世界里活过三十多年。

王后默默的看着,并未阻止。

今日没有舞女,也没有乐工,白景源只觉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拴在他身上,随着沉默的时间越久,他就越难受!

福至心灵,他从果盘里拿起一只擦得干干净净的橘子,像任袖那样小心的剥成一瓣瓣,撕干净上面的网状经络,又拿出前几日吃肉时阿瑟给他的铜削,将那一瓣瓣橘子剖开,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籽清理干净,这才放到那黑底描金的漆盘中,推到任袖面前。

任袖一直看着他剥橘子,见他辛苦好半天,却拿给自己,不由笑问:“白不喜食橘么?”

自从他开始学雅言,她就习惯用雅言与他交流,她总是说得很慢,白景源也能听懂个大概。

他自是不好说这橘子酸得要命,斟酌一番,这才道:”白年幼,橘凉,贪多不好。“

他的生活习惯,任袖也知道,听了这话,顿时没了说话的兴趣。

要是从凤凰台出来,她没有全副身心都用来算计后氏与公子鱼,早注意到自家儿子最近喜欢吃鱼脍,是不是他就不会腹泻,以至于药石无救呢?

见她闷不吭声的吃橘子,白景源突然觉得她挺可怜的。

他已经猜到了,她的儿子没了,他以后要给她当儿子。

以后他想过得滋润,王后最好长命百岁的好!

这个道理很容易明白,就像他穿越之前,想要一辈子吃喝不愁,就得祈祷家里永远日进斗金。

白景源起身,出了大帐,去了大帐边的小棚子,叫看着炉子的宫人给他一罐热乎乎的香饮子。

能为王后掌管饮食之人,都是心腹,见此,那人笑盈盈的应了,取了王后平日里最爱的那种,装了半罐子,放到托盘上,任由他捧进了大帐之中。

知道以前学会的话难登大雅之堂,白景源再未说过那些土话,雅言还学得不太好,他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天凉,多喝热汤。”

支离一直候在一边,往日里总是对他不理不睬,现在见他亲手端来热乎乎的香饮子,却主动拿出了王后的漆盏,配合他倒了一盏。

那罐子约莫足球那么大,白景源如今变小了,捧着那罐子,姿势很是笨拙,却没人帮他。

王后依然默不作声的看着,等他倒好捧到他面前,平静的接过喝了。

许久,她才开口,像是问白景源,又像是自言自语:

“树橘柚者,食之则甘,嗅之则香;树枳棘者,成而刺人。白,你是橘柚呢?还是枳棘呢?”

白景源刚学会一点日常用语,哪听得懂这个?便微微仰头,只看着她笑。

这一招百试不爽。

甭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发自真心的微笑,让人感受到你的友好,那么不管什么情况,都不会太过糟糕。

白景源硬核知识懂得不够多,生存智慧却是满满的。

毕竟白家一家子人精,他想过得舒坦,就得用心。

只不过他技能点点歪了而已。

见他傻乎乎的对自己笑,明显就没听懂,任袖不由觉得好笑,正要逗他再说几件话,就听侍者来传,说是后殳求见。

他还带了他的兄弟后锏,以及一名面生的小公子。

任袖挑挑眉,看看身边的白景源,本不想见的,突然改了主意:“让他们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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