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的不远处，挂着白色的厚袄，上面用银线绣了几只蝴蝶在兰花上翩翩起舞，一看就知，这又是出自梅风之手。
萧南澈这样明里暗里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看得聂雪凝心里发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袁谦牧的酒很好，一觉睡去忘烦愁。
医侍令的醒酒汤也好，头痛欲裂的感觉渐渐消失，只剩下酣酒之后的困意。
好似许久未曾这样睡过了，一觉醒来已上日头，趁萧南澈未回，聂雪凝让人帮着换好衣服，上了马车。
“去花府。”
“是。”乘侍令的人说话铿锵有力，一听就是练武之人。
聂雪凝独自靠坐在车厢之中，车帘透着御车人倒三角的背影。
有时真不知萧南澈是了解自己，还是不了解。
花府落于闹市之中，门脸不算大，匆匆而过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座府邸。
聂雪凝环视周围的摊贩和商铺，发现自己竟然经过过这里好几次，可一直没有在意这栋房子，以为只是寻常人家的住宅，没想到花照府邸的匾额不是“将军府”而是“花府”，真是奇怪。
门未下锁，聂雪凝推门而入，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墙壁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
若是在这里种上蔷薇垂吊下来，做成花瀑应该好看，聂雪凝这样想着。
甬道走了很久，才绕到正院，没想到这个宅邸里头这么大，聂雪凝站在其中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偌大的广场之上，然而大却没有任何修饰。
除了好几个自己做的健身器材和兵器架，别无其他，此处像是一个铺了青砖的校场。
经过前院往里走，各处看起来大相径庭，简约简单毫无生活气息，不过整栋房子像是经常有人打扫，没有任何灰尘，再往里走一阵焦香扑面而来，带着点点奶味，是奶酪的味道，肚子空空如也的聂雪凝，瞬间饿了。
“花照？”聂雪凝朝里头喊道。
不一会，花照身着便装，穿了个围裙走出来，惊讶道：“娘娘？”
“你在做什么？”聂雪凝也是一脸好奇。
“你一个人来的？”花照没有回答聂雪凝，继续问道，眼睛不自觉地落到她的脖子上。
“明里暗里都是皇帝的人，我应该说是一个人来的还是不是一个人来的？”
花照深知聂雪凝在含沙射影，暗指暗卫之事，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厨房。
聂雪凝跟着进去，尖叫出声！！！
“你在烤披萨！！！”难掩的亢奋，“没想到我居然能吃到披萨！！！”
花照笑道：“娘娘有口福，芝士是这两天刚做好的，正巧今天取来尝尝。”
“你可真够闲情逸致。”之前还在担心花照会不会被自己拖累，没想到完全是多虑了。
花照切了一块给聂雪凝。
聂雪凝边吃边吹，嘶嘶哈哈囫囵吞枣地吞到肚子里去，“再要一块。”
聂雪凝毫不客气，继续道：“得亏早上没吃饭。”
“昨日齐天令节，娘娘喝了不少吧？”
“这你都知道？”
“虽然洗漱更衣过了，但还是有酒气。”
“你狗鼻子？”
“军人，比较敏锐。”
二人有说有笑地端着披萨来到前院，不约而同地坐到台阶上。
花照突然起身，“对了，再给娘娘尝个好东西。”
聂雪凝还没问是什么，花照已经走远，很快拿着两个杯子出来。
“这是什么？”杯里的水冒着泡泡，聂雪凝好奇地浅尝一口，眼睛睁得巨大，“汽水？？？”
“嗯，用松针做的。”
聂雪凝点着头，边喝边赞扬道：“你还真是才智双全，全能AcE啊。”
“娘娘过奖。”花照笑着看向聂雪凝，不经意间再次看到脖颈，微微低下头，“娘娘，抱歉，未经允许，说出了真相，事发突然怕您因此被问斩。”
“没事。”聂雪凝拍拍手上的饼灰，喝了口汽水，“你说的真相，是指你也是穿越者，还是生日派对的事情？”
“都是吧，都说了。”
“生日的事无所谓了，不过你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因为我……”
花照打断，“迟早的事，纸始终包不住火，娘娘能因此幸免于难就好。”
“花照。”聂雪凝认真地看向他，“其实我都死了，但是死不了，我看到了我们的世界，我进不去，这个世界把我拉回来了。”
花照停住嘴，没有再吃手中的披萨，也很是惊异，等着聂雪凝继续。
“就好像有什么应尽的事情，还未做完一样。”聂雪凝手握成拳，撑在下巴上，陷入深思，“这几日我在想，如若三白眼也是穿越者，那他为什么就死了？他的心愿是复国，我目前掌握的线索他不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他是唐或唐以后的古人，我猜想我们穿越的时空也许不太一样，但时间是成射线一直往前走的，他的使命没有完成就死了，是因为他原本所在的时代早就不存在，所以彻底死了。”
“娘娘是如何判定洛景安是唐或唐以后的人。”
“因为琵琶行。”
“琵琶行？”
“嗯，你学过吗？”
花照摇摇头。
“琵琶行是唐朝诗人白居易所作，高中必备课文你居然没学过？”聂雪凝好奇地吐槽一句，继续道，“淑娘当时唱的时候，我问她这是谁教的。”
“是洛景安？”
“不错。”
“可是王夫人死了。”花照马上说出关于此事的疑点。
“这也是我所困惑的地方，但从会员制来说王夫人也许是20世纪末的人，所以原本的时代本就没有了。”聂雪凝转念一想，又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回去了。”
“若是回去，她为何可以回去？”
聂雪凝摇头，“兴许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两人一同陷入沉思，对于此事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一阵沉默之后，来自现代的午餐已经空盘，聂雪凝帮着花照收拾，端进厨房，抱着手肘靠着门框，看着花照洗碗。
“你这府邸这么大，既没装饰也没请些人打理。”
“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常年在宫里也很少回来，不过不时会请人来打扫一下。”
聂雪凝点点头，“这极简风倒是不错，别具一格，很有划时代意义。”
花照再次瞥了一眼聂雪凝的脖颈，欲言又止。
聂雪凝很敏锐，低下头看着堆放在角落的柴火，“说吧，我看你想说很久了。”
“我知道你最不愿听皇帝是天这样的话，也不想遵循这个世界原定的规则。”
聂雪凝有些不悦，压着嗓子道：“你知道就好。”
“可你心里的不甘，不是来自于皇上是皇上，而是因为你心里有他，是吗？”
花照淡淡的一句，却在聂雪凝心里久久震荡。
为了掩饰被戳中心事的慌张，聂雪凝嘲笑道：“你还真是对萧南澈忠心耿耿，你怎么到现在还一心向着他。”
花照随聂雪凝一起微微笑着，抬头看着面前的墙壁，花白的墙上有一些被柴火熏过的痕迹，淡然道：“知遇之恩，再造之情。”
聂雪凝眼眉微挑，看着他，总觉得在花照身上，发生过毁天灭地的大事，那是长久的痛苦带来的深沉。
花照的心里，好似有掘取于极寒之地的一堵厚厚的冰墙，看似任人攀爬，却谁也无法翻越，不是被高墙所惧，就是被极寒所折，或是体力不支最终坠落。
不知萧南澈是否越过。
花照继续道：“自古劝和不劝分，可感情的事我们谁也不能干涉。”
“我只是有点心烦。”聂雪凝说出了心里话。
为什么一直不敢看萧南澈的眼神，就是因为害怕看到他含情脉脉深情款款注视自己的样子，怕自己会心软。
可心里的不甘，脖颈的伤痕，都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原谅。
回不去原来的世界，在这里又无事可做，每日这样庸庸碌碌地不甘着，只会更加令人不甘。
你究竟把我留下来做什么？
聂雪凝在心里，再一次问向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