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时候？”
连城眯眼看着兀自低头，和几人一直离了几步距离，唯有云怀烈时不时靠过去说几句话的叶兵灵。
“没多大会，就刚刚。”
李鸦顺着连城视线看去，恍然而悟，轻声笑起，“谁都没有你心细，确实，该添个人。”
“不管她怎么想，咱们这个盟，就算她离开这里后的第一个窝。”连城笑道。
云怀烈怔住了。
李鸦轻呼，“叶兵灵。”
叶兵灵疑惑抬头，脸上羞意未去，不知李鸦直呼自己名字是何意。
待看到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不禁缩了缩身子，许是觉得过于羞怯了些，又挺直背，将目光投向云怀烈。
云怀烈笑着将目光转向李鸦，“这个盟，须得算数。”
“自然算数。”李鸦点头，随后向叶兵灵说道：“之前没跟你讲过，我曾经心血来潮成立了一个武盟，盟内只有我们几个糙爷们，缺点妩媚妖娆，觉得你挺适合的，不知你是否有意加入？”
“武盟？”叶兵灵轻念，冰原隔世，却并不闭塞，时不时有外来囚犯带来外界消息，其中自然有武盟一事。
她曾听说武盟是勾心斗角之地，不知有多少亲友因其而反目成仇，也曾听说武盟中人最是残酷无情，强者高高在上，弱者朝不保夕，稍有不慎便要丢了性命。
却还听说武盟是志同道合的人相聚之处，闲时观花赏月，饮酒品茶，待得一方有难时，千山万水不能阻，天涯海角觅归人。
何其憧憬着。
“我……我……我不知道。”叶兵灵语无伦次，握弓的手捏住了衣角，紧紧揪住，一拧再拧。
李鸦忽然面现肃然。
叶兵灵竟惶急起来，“不，我是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
“要什么资格，你只说你要不要入此盟。”
“要！”
叶兵灵脱口而出，看着李鸦，看着云怀烈，看着跟了一路却仍觉陌生的连城、武极、云怀烈三人，用力点头，又飞快摇头。
“我愿意入盟，可我……满身罪孽。”
云怀烈目现诧异，此刻才知她心中藏事，所作笑颜，怕不是强颜欢笑。
“无非冰鬼破城一事，你我曾言明不再提起，何必将其放在心上。”
“不，不止如此。”叶兵灵缩了缩身子，避开云怀烈伸过来的手，竟在一步步后退。
目光扫过李鸦和武极，凄然道：“你们两人那日离了我那个部族，冰鬼来袭，我无路可选，将部族葬于冰鬼之手，数千人，就那么没了。”
“还有地下冰城，一城之人，我将他们化作了冰鬼，一点一点引至冰城外，我想破开那座冰墙，我想进城，我想离开这里，不惜葬了部族，不惜摧了两座城。”
一步一步退着，离几人越来越远，叶兵灵到底没忍住眼里憋着的泪，泣道。
“你们待我太好，我不值。”
一声低叹从李鸦口中吐出，对着叶兵灵缓缓摇了下头，让她凄笑后不再留恋，转身向刚刚进来的城门走去。
李鸦看了眼云怀烈，“你说值不值？”
云怀烈闷声用力答了个“值”字。
“你的女人，你摆平。”
“就这么点谁都能看出来的事，至于吗？”
云怀烈提步急跃，拦到了仓皇奔走的叶兵灵身前，在她绕过自己之后再次拦住，并一把扯住了叶兵灵的右臂。
“你随我一起回去，或我随你一起回去，回哪边？”
叶兵灵摇头，用力甩臂，“不用担心我，你们走你们的，我花费那么多心思才有了离开这里的机会，不会留在这里的，只是……”
“只是因为他们对你好就不愿同行，只是因为我对你好就不愿同归？”
叶兵灵不停摇头，闪躲着云怀烈低头看下来的视线。
“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好了，和你们走在一起，我安不下心。”
“你一个人就能安下心了吗？”云怀烈轻叹，“你是觉得你不配吧。”
“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我说我是浪子，浪子回头不换金，换你半生笑颜，可这才过去多久，你又流了泪。”
叶兵灵想笑给云怀烈看，却笑不出来。
“我不跟你讲大道理，也不跟你说配不配的事，我只说一句，然后带你走，不走也得走，满身罪孽也得走，仔细听好了。”云怀烈用额头抵住叶兵灵额头，四目相对，一字一字说道：“前半生，我无你，你无我，后半生，你有我，我有你。”
李鸦几人看着云怀烈将叶兵灵带了回来。
“摆平了？”
也不等云怀烈回答，李鸦就接着说道：“摆平了就好，咱们这个武盟的第六人就是叶兵灵了，还有，这冰鬼之事……”
叶兵灵紧张看向李鸦。
“几位替我们担待着点。”
连城撇了撇嘴，“多大点事，用得着你说。”
赵洗锋简简单单答了一个“好”字。
武极和李鸦刚才一般姿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说这话，我想捶你两拳。”
说罢，当真捶了李鸦两拳。
李鸦则笑看叶兵灵，再次轻轻摇了下头。
她不应该看不清这几人是什么样人，摇头仅为此。
云怀烈附耳对叶兵灵道：“总该笑一笑了吧。”
叶兵灵用力点头，抬手擦去眼角泪痕，然后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让云怀烈沉浸其中，只觉天地失色的笑容。
漫漫冰原漫漫路，只身一人艰难行，摧城两座，罪孽满身，不改离北愿。
有所得必有所失，叶兵灵看不到的东西云怀烈能看到，李鸦能看到，连城、武极，还有不苟言笑的赵洗锋都能看到。
此地已不为冰狱。
不再有每日百囚，不再有冰原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武城、八十一大盟、冰鬼三者夹缝之间凄苦求存的罪民，也不再有叶兵灵这样活了一生盼了一生，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却因此越加痛苦的武者们。
李鸦忽然想起了那个叫荆野的武者，想起了三万血伍，想起了齐圣。
觉得他们没看到现在的冰原和冰狱城一定会后悔，后悔他们用自己拿命换来的结局自己却没能看上一眼。
求仁者得仁，求义者得义。
“诸事皆了，好一番折腾啊。”李鸦抬头望天，好奇着每逢感慨时为何人人喜欢望天的同时在心里默念着，“如今只剩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