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扶着几近虚脱但眼神已恢复一丝清明的杜清墨走向安静矗立在雨中的马儿。
可就在准备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与悲伤气息的是非之地时，他的目光扫过柳长生那具倒在泥泞中的尸身，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左手随意地抬起，指尖一缕凝练至极的青光开始汇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性波动。
只需轻轻一弹，那具尸体便会连同其罪恶的灵魂印记一起，化为齑粉，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然而，就在那缕青光即将离指而出的瞬间——
“等等。”
杜清墨的声音响起。
易年转头，只见杜清墨轻轻摇了摇头，阻止了易年的动作。
易年有些疑惑。
杜清墨的目光也落在那具丑陋的尸体上，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剧烈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权衡利弊的冷静。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沙哑的声音更稳定些，开口道：
“他的尸体…有用。”
有用？
易年是何等心思剔透之人，这两个字入耳，只是电光火石间，脑海中便已闪过数个念头，瞬间明白了杜清墨的意图！
柳长生是谁？
北疆柳族族长，此次入侵南昭的妖族大军实际上的前线最高统帅，地位尊崇，仅在万妖王之下！
他的突然死亡，对于妖族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群龙无首！
意味着指挥体系的瞬间崩塌！
意味着军心士气的巨大动荡和恐慌！
而现在，妖族大军面临着什么？
永安城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死亡幽泉，两侧是飞鸟难渡的连绵绝壁。
他们看似兵临城下，实则被这道天堑死死地挡在了南昭国门之外！
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从东侧绝壁开挖出能够供大军通过的隧道。
在这种关键时刻，最高统帅突然暴毙，尸体还被丢回军营…
这将会造成何等巨大的混乱？
这种混乱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平息。
新的统帅需要时间任命和接管权力，各级将领需要时间适应和稳定军心。
底层的妖族士兵更会因主将惨死而心生恐惧，士气低迷…
所有这些，都将极大地迟滞妖族开挖隧道、进军南昭的步伐！
这对于刚刚经历大败急需时间喘息和重整的南昭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一句“有用”，背后蕴含的是对局势精准的判断和冷酷的利用！
易年深深看了杜清墨一眼。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个被巨大悲痛击垮嚎啕大哭的脆弱女子仿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曾在临渊城运筹帷幄，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女子之身掌控南昭军政，被无数将士信赖的王妃杜清墨！
那个冷静、睿智、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南昭女战神，在血与泪的洗礼后，带着一丝疲惫的伤痕，但确确实实地…
回来了！
易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指尖的青光悄然散去。
这确实比单纯泄愤毁尸更有价值。
他扶着杜清墨，让她依靠着马儿站稳。
杜清墨看向易年，眼神清晰而坚定：
“我在这里等你。”
她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和能力。
接下来的行动需要的是绝对的实力和速度，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随前往，非但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成为易年的累赘和拖累。
留守原地是最明智的选择。
下一刻，易年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柳长生的尸体旁。
看也不看，伸手凌空一抓，一股无形之力将柳长生的头颅和身躯摄起，随即他身形冲天而起。
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撕裂雨幕，朝着南方妖族大军驻扎的方向疾驰而去！
甚至没有激起多大的风声，仿佛融入了这无尽的夜雨之中。
杜清墨独自骑在马上，望着易年消失的方向，紧紧攥着手中那方微湿的手帕，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默默等待着。
马儿似乎能感知到她的不安，轻轻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她的腿，带来一丝慰藉的暖意。
……
与此同时，妖族大军营地。
正如杜清墨所预料的那样，柳长生的突然失踪已经在妖族高层中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和恐慌。
主帅大帐内空无一人，只有打翻的案几和洒落的酒水显示着之前离去时的仓促。
几名柳族的心腹将领和妖族其他部族的代表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族长到底去哪了？怎么会突然不见？”
“是不是…被人族高手暗算了？”
“不可能！营地守卫森严，谁能无声无息潜入并带走族长？”
“莫非是去了幽泉那边探查？可那也太危险了！”
“已经派了好几波人去找了，都没有消息！”
各种猜测和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柳长生虽断臂重伤，但他积威已久，又是万妖王钦点的前锋统帅。
他的突然消失，让本就因为幽泉现世而士气低落的妖族大军更加人心惶惶。
各级指挥官都无法安心做事，底层的小妖们更是窃窃私语，流言四起。
就在这片混乱和不安达到顶峰之际——
夜空中，一道模糊的青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一闪而至，出现在军营正上方的高空！
由于雨幕的遮挡和那身影速度太快，几乎没有妖族士兵察觉到异常。
下一刻，一个冰冷的东西带着呼啸的风声，从高空中被狠狠抛掷下来！
“砰！！！”
“咕噜噜——”
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和某种圆球物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炸开！
所有附近的妖族士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一具穿着华贵但沾满泥泞血污的无头躯体，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摔在那里。
而在不远处，一颗头颅正在泥水中缓缓停止滚动。
面部朝上，那双瞪得极大的眼睛充满了凝固的惊愕与恐惧，脸上还残留着死前那扭曲的狞笑。
不是柳长生又是谁？！
死寂。
下一刻，极致的死寂笼罩了这片区域。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妖族，无论是低等小妖还是高阶将领，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
柳长生？！
他…
他死了？！
而且还被人砍了头，将尸体丢回了军营？！
“族…族长！！！”
一名柳族将领率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这一声尖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死寂，激起了千层巨浪！
“族长死了！”
“柳族长被杀了！”
“敌人！敌人把族长的尸体扔回来了！”
“人族高手杀过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妖族营地！
惊呼声、尖叫声、武器碰撞声、混乱的奔跑声响成一片！
原本就低迷的士气瞬间彻底崩溃！
无数妖族士兵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黑暗中随时会冲出无数索命的人族军队！
各级将领试图弹压，但连他们自己都心神剧震，难以有效控制局面。
整个妖族大营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之中！
而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易年，在将柳长生的尸体抛下的瞬间，根本没有丝毫停留。
他甚至没有去看底下即将爆发的混乱，身形在空中诡异地一折，化作一道更加迅疾的流光，朝着永安城东侧的连绵绝壁方向疾掠而去！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非常明确：
柳长生的尸体只是开胃菜，用来制造混乱和拖延时间。
他真正的目的是彻底破坏妖族开挖隧道的企图！从根本上扼杀他们短时间内入侵南昭的可能！
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横跨偌大的妖族营地，来到了东侧绝壁之前。
只见在陡峭的崖壁之下，已经被开凿出了数个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
无数妖族工兵和雪魔一族正在洞口进进出出，忙碌不休。
即便是在雨夜，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密集凿击声和号子声，显然工程正在全力进行！
洞口附近，还有不少羽妖族战士在盘旋警戒，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易年悬浮在高空，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不断向山腹深入的隧道入口。
他能感觉到最深的一条隧道已经挖掘了相当长的距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初步贯通！
绝不能让其成功！
易年深吸一口气，体内太玄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之前因为穿越幽泉和战斗而消耗的元力，在短暂的调息和此刻决绝的意志驱动下，竟爆发出更胜从前的澎湃力量！
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瞬间搅动了上方的风云，连落下的雨丝都被这股无形的剑意切割！
并指如剑，遥遥指向下方那一片忙碌的工地。
万！
剑！
诀！
如同九天之上的审判！
霎时间，以易年为中心，无数柄完全由精纯元力凝聚而成的青色光剑凭空出现！
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仿佛瞬间形成了一片剑的海洋！
每一柄光剑都凝实无比，剑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锋芒，剑身流转着玄奥的符文！
“去！”
随着易年剑指一挥！
“咻咻咻咻——！！！”
无数柄光剑如同得到了号令的军队，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
混着漫天雨水，化作一道道毁灭性的青色流星，朝着下方那些开挖好的隧道入口，以及洞口附近聚集的大量雪魔和妖族工兵，铺天盖地地攒射而下！
这场面，壮观而恐怖！
仿佛天降剑雨，末日降临！
“敌袭！！！”
“快躲开！”
下方的羽妖族警戒战士最先发现这恐怖的攻击，发出凄厉的警报！
但已经太晚了！
万剑诀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第一波光剑如同精准的打击，瞬间就没入了那几个最大的隧道入口！
“轰隆隆！！！”
“咔嚓！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从隧道深处传来！
那是光剑在隧道内部疯狂破坏结构引发大面积坍塌的声音！
刚刚挖掘好的通道，在如此狂暴的剑气肆虐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开始成片成段地崩塌！
无数的碎石和泥土从洞口汹涌喷出，烟尘混合着雨水弥漫开来！
“啊——！”
“救命！塌了！快跑啊！”
隧道内，瞬间传来了无数妖族和雪魔凄厉绝望的惨叫声！
不知道有多少正在里面辛苦作业的工兵，被活生生地埋在了崩塌的隧道深处！
结局可想而知！
但这还没完！
更多的光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覆盖了洞口外部那些试图逃窜的雪魔一族和妖族工兵！
雪魔一族皮糙肉厚，力量巨大，擅长挖掘，但在如此密集恐怖的剑气攻击下，他们的防御显得不堪一击！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切割血肉的声音密集地响起，伴随着临死前的短促惨叫！
无数雪魔和妖族工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抵抗，就被呼啸而下的光剑轻易洞穿了身体，撕碎了肢体！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的泥泞，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仅仅是一轮齐射，洞口附近就几乎被清空，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宰场！
大量的雪魔直接被砸塌的山石和剑气彻底埋葬！
“大胆！”
“拦住他！”
高空中，十几道身影急速飞来！
是留守营地的羽妖族强者！
他们看到下方惨状，目眦欲裂，纷纷显化本体，或是张开利爪，或是射出翎羽，或是催动妖风，试图阻挡易年，阻止他继续破坏。
然而，全力施展的易年，其实力岂是他们能够阻挡的？
易年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们，只是冷哼一声，周身剑意再次暴涨！
那些盘旋在他身边尚未发射出去的元力光剑仿佛拥有灵性一般自动分出一部分，如同蜂群般朝着那些扑来的羽妖族强者激射而去！
“锵锵锵！”
“噗啊！”
羽妖族强者们撑起的护体妖气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撕裂！
他们的攻击在凝练的元力光剑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惨叫声顿时在空中响起！
冲得最快的几个羽妖瞬间被十几柄光剑同时贯穿，身体在空中就被凌厉的剑气撕成了碎片，化作漫天血雨羽毛飘落！
后面的妖族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惊恐地四散闪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年如同降世的剑神。
继续冷酷又高效地摧毁着他们辛辛苦苦挖掘的隧道工程！
易年悬浮空中，黑发在剑意激荡下狂舞，不断催动万剑诀，一波又一波的光剑如同无穷无尽般倾泻而下。
精准地找到每一个开挖的洞口，甚至找到山体结构薄弱处，直接贯穿轰击！
轰隆隆的坍塌声不绝于耳，整片东侧绝壁都在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大面积滑坡！
雨夜之下，剑光如雨，毁灭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