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庆浜坚决道：“雅国二十万大军不会全派来百列，否则早这么干了；贝迦的攻势也一定会放缓，我们只要坚持到那时，牟国就能抽出手来打退雅国。”
“你们还搞不清楚吗？”鹿振声不气反笑，“现在是牟国不想打了！鲁将军已经下发通牒，让我们向雅国提出的条件靠拢，否则牟军会在三日内撤回一半；三日过后，如果我们还是不肯同意……”
他看了看鹿庆浜，叹口气，拂袖而去。
“你什么意思？”他的眼神让鹿振先心头发毛，赶紧拦在他跟前，“大哥你说清楚，三天后我们还不同意，就会怎样？”
鹿振声只道：“你最好同意。”
说罢他手上用力推开了老六，径直离府。
鹿振先额上冷汗涔涔，一时脚软。
鹿庆浜赶紧去扶他：“父亲……”
“百列孱弱，你兄妹留在这里，也无多大意义。”哪怕万般不甘，鹿振先也优先为儿子性命着想，“我去安排人手，今晚你就离开！”
鹿庆浜摇头：“我不走！”
“你听不明白么，现在是牟国不想打了。我估计它也后悔这次出兵，所以想快刀斩乱麻。雅国步步进逼，族长更不敢忤逆牟国。”鹿振先说出事态的严重性，“浜儿，你再不走就危险了！”
既然谈判的麻烦都集中在鹿庆浜身上，那么……
“自己人想取我的命，去取悦敌人？滑天下之大稽！”鹿庆浜仰天大笑三声，“我不走！我倒要看看，谁来取我人头！”
他的犟脾气一上来，比鹿飞烟厉害多了。
鹿振先脚一软，瘫在椅子上。
三天后，牟国果然撤兵一半。雅国迅速进逼，填补他们离开的空白。
鹿庆浜要带兵出去打仗，全家人死活拦住，就怕他在战场上遭人暗算。
敌人明枪易躲，自己人暗箭难防。
鹿庆浜再任性，怎奈老头以死相逼，他也只得按捺性子留下。他的外公苗安也是百列的守门人，本想留下来看护这个外孙，怎奈雅国一路杀烧掳掠，百姓遭灾。苗安几番权衡，又被鹿庆浜兄妹劝说，只得长叹一声，去前线率军阻敌。
鹿六这里，全家愁云惨雾，鹿振先寝食难安，成天唉声叹气，原本富态的身材短短几天内清减了一大圈，嘴里也燎出好几个大火泡，碰一下就疼得要死。
他越想越气，抓起手边的茶盏就砸。
哐啷一声，碎片四溅，正好溅在刚走进来的一人脚边。
这是鹿振先的幕僚，莫书白。
他一个月前请假回家奔丧，今日才回来。
“老爷要保重身体啊。”
鹿振先垂头丧气：“恐怕很快就没有老爷了。”
他终于体会到穷途末日的滋味。
莫书白看他穿戴整齐，不由得问：“老爷是刚回来？”
“不，我正要去鹿振声那里。”鹿振先顺口道，“他找我议事，八成又要开口威胁。”
莫书白却道：“您最好不去。”
“什么意思？”
莫书白先走到门外左右看看，再关起门来。
鹿振先一看他的动作，就紧张起来。
“牟国与雅国的谈判一直卡在少爷这里，毫无进展。族长一定要设法解决。”莫书白道，“能让少爷点头的办法，只有一个。”
说完，他就直勾勾盯着鹿振先。
鹿振先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我？鹿老大敢对付我？”
“您好好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莫书白轻声道，“软的不行来硬的，只要把您拿捏住了，族长也就拿捏住了少爷。”
鹿振先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鹿老大想把我儿子赶跑，换他全家人平安！”
是啊，现在再去，还能商量出什么来？八成就像莫书白说的，扣他当作鹿庆浜的软肋，逼迫阿浜离境。
“老爷，老爷，您这是……”莫书白连连摇头，“鹿族长是什么人，您也想得太简单了！”
“啊？”这还简单？
“多亏浜少爷率直不肯屈从，这才坚持到我回来。”莫书白声音更低了，“您看鹿族长拿出来的办法，让浜少爷私逃、他找个替身砍头，就说浜少爷自愿献生以换取百列安宁，对吧？”
“对。”说真的，鹿振先刚听到时不肯，但这几日压力实在太大，他反复琢磨，觉得未必不可。
至少儿子可以保命。
莫书白“呵”地一笑：“如果浜少爷公开表态自己愿意献生，私下却悄悄离境，那鹿族长还有什么忌讳？能献真人头给雅国，为什么要献假的？”
“你你、你是说……”听到“真人头”三个字，鹿振先气血上涌，一下子就结巴了，“你说鹿老大包藏祸心，一早就想要阿浜的命？！”
“我有八成把握，浜少爷一旦逃走，鹿族长必然追杀！届时浜少爷手上无兵无权，哪能逃过这杀身大劫？”莫书白一口气道，“哪怕浜少爷侥幸活下来了，还能在百列公开露面吗，还能指责鹿族长要害他性命吗？别忘了浜少爷已经表态，他自愿牺牲来换取百列安宁！”
鹿振先吓得一身冷汗。
“还好，还好阿浜性情刚烈，逃过一劫！”他转眼又是咬牙切齿，“鹿老大好狠毒的心肠，我儿子全心全意为百列拼搏御敌，鹿老大却这样算计我家，恨不得我断子绝户！好，好好！”
这一瞬间，先前鹿振声怎样打压自家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气得他一口气差点没接上。
莫书白赶紧扶住他：“老爷息怒。为了浜少爷，您现在千万病不得啊！”
男人就得扛住事儿。家人正需要他的照顾呢，他自个儿两手一摊先倒了算几个意思？
鹿振先赶紧吃了几颗护心丹，又顺了半天气，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
莫书白献策：“不如婉拒，就说您这几天急火攻心，忧思难解，一下病倒，去不了了。”
鹿振先嗯了一声，但脸上愁容不展。
说到底，眼前的难关还是过不去。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雅国不会善罢甘休，他儿子该怎么办呢，百列该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