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棠不喜欢来医院，医院，是最能见证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地方。
常言道，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伴随着全家的期待，新生儿降生的那一刻，可能会有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凄然离世。
凌棠坐在椅子上，苏蓝站在她旁边，一条条翻过医生给她开的检查单子，告诉她下一步该做什么检查。
妇科检查室里，检查的医生将苏蓝拦在了门外，冷声道，“私密检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苏蓝拿着检查单子，看着突然关上的门，一脸错愕。
“脱掉裤子，躺下，腿张开。”
已到中年的女医生，戴着口罩，声音冷漠，机械性的将手套戴好，拿出一个鸭嘴钳。
凌棠咬紧了下唇，忍受着不适。
检查完之后，医生例行问了一些问题，譬如例假是否规律，同房频率，是否有生育史等等。
检查报告要下午才出来，医生让留联系方式，等结果出来了会告诉凌棠。
她本来想留自己的联系方式，号码还没报出来，便被苏蓝抢先一步说道。
“医生，请您联系我吧，太太不方便留电话。”
苏蓝用意何在，凌棠心里很清楚，沈裴之还等着苏蓝复命，医生如果直接告诉苏蓝结果，凌棠就没有办法做手脚了。
刚出医院，沈裴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应该是在开会，背景音里有人正在给他汇报工作，“医生怎么说？”
凌棠上了车，苏蓝坐到了副驾驶，让司机直接送她回沈家别墅。
凌棠的声音淡淡的，“没说什么，检查结果下午会出来。”
“好，那你早点回家，今天晚上我回家吃饭。”
凌棠没有再说什么，匆匆的回了一句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她点开短信，给司机报了一个地址，“先不回别墅，去这个地址。”
苏蓝转头，“太太，老大叮嘱过我，让我把您送回家。”
“我会回去的，但是回去之前，我要先见一个朋友。”
苏蓝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冒昧的问一句，您朋友叫什么名字？”
凌棠扬眉，神色不快，诘问道，“我一定要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苏蓝识趣的闭了嘴，转头，调整好了坐姿，将刚才的检查单据放进了前排手套箱。
苏蓝有些不太明白沈裴之的脑回路，看起来平日里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老大，怎么着也不像那种爱一个女人爱的死去活来的男人。
两年前，苏蓝没有陪沈裴之去波士顿，可即便她不去，也自然有人把在波士顿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听完老大在波士顿对凌棠和斯冠羽做过的事情之后，苏蓝开始试着去理解凌棠。
加长劳斯莱斯缓缓停在路边，苏蓝抬头，往窗外看去，马路对面，有一家茶馆。
她小声提醒道，“太太，到了。”
凌棠看了眼时间，离斯伯母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电动侧门打开。
下车之前，凌棠看着坐在副驾驶的苏蓝，“如果你还有事，可以先回去，等下让司机再来接我。”
可苏蓝哪里敢离开她半步，让凌棠私会朋友，她已经冒着被老大责怪的风险了。
“没关系，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您。”
陪？说的好听，其实是监视罢了，两个女人心知肚明。
凌棠自嘲一笑，头也不回的下了车，走进了茶馆。
这是一家苏式茶馆，雅阁里，有人在听着评弹，穿着旗袍的优雅女师傅，弹着琵琶，咿咿呀呀的唱着声声慢。
斯伯母到的很早，凌棠被服务生带进包厢的时候，斯伯母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提着茶壶，往茶杯里倒水。
凌棠鞠了个躬，恭恭敬敬的打了个招呼，“伯母，下午好。”
斯伯母优雅一笑，“请坐，小棠。”
凌棠在她对面坐下，姿态优雅的贵妇人将半杯茶水推到她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一壶雨前龙井。”
凌棠对茶不是很懂，但斯冠羽和斯伯母似乎都喜欢喝茶，“您点的茶，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两人寒暄了几句，斯伯母便开始直入正题。
“冠羽和钟小姐订婚了，你应该听说了吧。”
凌棠点了点头，其实她已经去参加了他们的订婚典礼，斯伯母不可能没有看到她，“是，恭喜斯伯母。”
“昨天下午，钟小姐转给我了一张照片。”
斯母打开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推到了凌棠面前。
凌棠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神色一怔，照片里，她站在劳斯莱斯旁边，她的对面，就是斯冠羽。
斯冠羽低着头，似乎在和她说些什么，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晰。
这应该是一张监控照片。
“小棠，我不知道冠羽为什么会去找你，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已经结婚了。”
“两年前，我接到冠羽受伤的消息，匆匆飞去波士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儿子时，你猜，我在想什么？”
斯母说这话的时候，凌棠一直注视着她，不愧是贵妇人，连兴师问罪都带着一股优雅。
凌棠的心沉到了谷底，“伯母，您有话不妨直说。”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儿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小棠，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斯母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并不爱钟馨悦。
当年，斯冠羽和凌棠的婚约解除之后，他远赴美国读书，是斯母让钟馨悦改名钟糖，去的美国。
钟馨悦性格开朗，她以为这个女孩子可以帮助她的儿子走出失恋的阴影。
“所以，我请你远离他，我只有一个儿子，不想他为了一个女人丧命。”
斯母言辞恳切，眼睛里隐有泪水。
凌棠呼吸一滞，看着斯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她是不是就不会过的像现在这么糟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凌棠端起面前的茶杯，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茶杯落在茶桌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我知道了，您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凌棠起了身，又一次对着斯母鞠了一躬，“伯母，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
开完会之后，沈裴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按照时间来算，凌棠此刻应该已经到家了。
沈裴之翻开电话簿，找到家里的座机号码，拨了过去。
沈家别墅的客厅里，装了一部座机，沈裴之经常会打这个电话，让凌棠来接。
每次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都会问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钢琴老师走了没有，午餐吃的什么之类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接电话的是连叔，“先生，中午好，您有什么吩咐？”
沈裴之合上电脑，一头靠在了椅背上，“太太呢？”
“太太去医院了，还没有回来。”
沈裴之闻声，眸光一暗，挂了电话，紧接着拨通了苏蓝的电话。
“她在哪儿？”
苏蓝侧头，看着车窗外，凌棠正好从茶馆里出来，老大语气不善，苏蓝很清楚。
为了避免再出现争端，苏蓝扯了个谎，“太太正在用午餐。”
“哪家餐厅？”
“您和太太常去的那家西餐厅。”
那家西餐厅在客人用餐的时候会放一些轻音乐，可是听筒里很安静，除了苏蓝的声音，他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沈裴之对苏蓝的话存疑，冷声道，“让她听电话。”
苏蓝没想到老大还有后手，压下心头的慌张，将谎言进行到底，“太太去洗手间了。”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淬了寒冰，“苏蓝，你该知道对我说谎的下场。”
苏蓝噤了声，在沈裴之的恐吓之下，识趣的说了实话。
当然免不了一通责骂，苏蓝听着电话里男人暴怒的声音，大气也不敢出。
“查一下她在和谁见面？见面干了什么？查不出来的话，以后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
苏蓝将凌棠送回了家，然后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茶馆，在甩出几十张大钞后，茶馆的馆长终于同意让她看了监控。
看着监控中的女人，苏蓝的眉头轻轻皱起。
看监控的时候，医院那边正好打来了电话，听声音，应该不是上午给凌棠检查的医生。
“凌小姐的检查报告一切正常，她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她之前有生育史，如果伴侣没有换过，不会出现不育的问题。”
“当然，我们还是建议男方来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让老大去医院检查不孕不育，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苏蓝径直拒绝了，并追问道，“您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如果男女双方精神压力较大，那么备孕的成功率还是比较低的。”
“可是凌小姐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很好，凌小姐可以使用一些排卵试纸，在排卵期同房，怀孕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对了，凌小姐的肝功能指标中有一项异常，谷丙转氨酶升高，她平常有在吃什么药物吗？”
吃药？苏蓝有些疑惑，据她所知，凌棠的身体很健康，近期也没有生病，“没有，这个什么什么酶升高，跟药物有关？”
“有生理性的，也有病理性的，比如一些女性经常吃的长效避孕药，会导致这个数值升高，当然，我们还是建议凌小姐做个进一步的检查。”
……
苏蓝握着手机的手一顿，避孕药？
她想，她知道凌棠不孕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