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死定了吗？
也不尽然。
佐藤手中有三千人，再加上升爵与入城之后可劫掠的承诺，外加云中城整体高度有限，还有城内也有部份鬼方的族人。
佐藤第一时间派人联系城内的族人，果然第二天凌晨，城内就爆发了反抗，芸貉他们这一旗兵力腹背受敌，艰难抵抗，但还是让云中城门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最终实在不可为，第三天，芸貉带着安西将军府一旗兵马杀穿整个云中城，朝着北面武川方向撤退。
佐藤第一时间追击。
却最终只击杀了七人，余者全让他们跑了。
“有甲没甲，真是两个极端。”佐藤手里提着一领染血的青铜甲胄，上边的甲片，让他爱不释手。
青铜甲片上，有很多箭簇刺入的孔洞，却没有全部刺穿，稍微一算，不下十几个箭簇的伤口。
这要是换做没有甲胄的人，只怕十几箭下来，已经成刺猬了。
“燕国的甲，真是好宝贝。”
下边，也有几个鬼方的将官，迫不及待将青铜甲披挂，哪怕上边已经有一些地方因为战争激烈而脱落，但还是不影响甲胄的整体使用。
有甲，等于多条命。
“为了拿下这些甲兵，上百人一并攻杀，最后死三十五人，十几人重伤，剩下的基本上都带伤。”
一个没有抢到甲胄的鬼方将官，艳羡看着他们的动作，脸色也随话而变得沉重，露出心痛的表情：“城内本就没有多少物资可以换损失，我以为我们这些出力的，也该多分一点。”
“各凭本事。”佐藤起身，随意的说了一句。
他也要去换甲胄了。
虽然只抢回了七领，但自己只要穿戴好了，接下来的战争能活下来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因此对于城内的资源，他其实不在意。
“各军选出精锐，我只带五百人，随我北上攻打武川。武川的物资，占据了整个九原郡的一半！趁着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突袭肯定能赢！”
佐藤的话，让一些本来就没有抢多少的氏族欢喜，赶紧应着一块带兵。
剩下的全部交给后边去抢。
于是佐藤在二月廿五这一天，带兵北上武川。
同时，南方的祯陵县，刑天氏姜万里也集结了两千青壮北上。
当他们路过黑河邑今托克托县，忽然看到了一列三百骑兵呼啸而过。
“这是？”姜万里他们吓得了勒住缰绳，让战车停下来，不敢靠前，担心是鬼方的部众。
但很快，探马来报：“前方过的是幽州左卫将军戴的旗帜。”
“幽州左卫将军！”句龙江蓝站在姜万里身侧，听到这个旗号与姓氏，赶紧说：“这幽州左卫将军，就是升迁的镇西将军戴冰甲。”
“戴冰甲！是他！他居然回来了！等等，他带的是……骑兵对吧？没有停留，难不成准备包抄云中？”姜万里一想，也觉得可能。
但下边的探马赶紧说：“并不是，幽州骑兵直接越过了黑河邑，看方向是向西。”
“向西……向西！”句龙江蓝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看向不远处的另外两架战车。
姜万里也看过去，就看到了当时跟着来的主簿与典史，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只是静静等待。
“云中，是个巨大的陷阱。鬼方的退路要被断了。若是我们灭不了鬼方，鬼方一定会选择走我们这一路突破。因为只有从我们这里往南冲入吕梁山，他们才有机会活命。”
句龙江蓝对姜万里说出了他的想法。
姜万里脸色黑了几度。
“我都说了！不该来的！”还有反燕派系也想到了端倪，立刻大声喝道。
“没有该不该，我们不来，鬼方佐藤就不打我们了？”姜万里厉喝，将所有鼓噪声音按下，“现在，依令行事，绝对不能给我有任何的推搪，否则杀无赦！快！北上，踏平云中，绝对不能让鬼方佐藤活下来！否则之后鬼方撤退的方向，一定是我们！
燕国的戴将军已经亲自去突袭九原县，想来九原县绝对想不到燕国会直接奔袭他们的老巢。
鬼方佐藤带走了所有精锐，本地遗留的力量，肯定多是奴隶。
而燕国对奴隶多有教化，只要许诺奴隶翻身，九原县完蛋了！”
姜万里说到这里，也顾不得族内各方态度了。
他必须在接下来的乱局中，找出一个能让他们刑天氏获益最大的办法。
当然，若是不掺和攻打肯定是好事，但这么做一定会让鬼方佐藤在失败之后找机会逃出去，到时候燕国可就要来问责了。
就算鬼方佐藤侥幸做大稳住了九原云中两县局面，下一步鬼方佐藤也一定会打他。
因为他是鬼方唯一的活路。
北方是燕国的平北将军府，东面是代方郡的镇西将军府，在西边宁夏县上还有燕国的安西将军府主力驻军，刑天氏所在的祯陵县，往南就是黄河与吕梁大山交界，也是唯一能够逃脱的地方。
鬼方一定得打他，若是他到时候选择投靠鬼方，转过头来燕国也一定会全力镇压他。
横竖都被推上了棋盘，不想被兑掉，就得打鬼方，打云中。
只有打出去，他才能用云中作为筹码，与燕国谈判。
让刑天氏可以活下来。
在整个燕国西部政治生态中，刑天氏一直都是夹缝求生，一点自主的机会都没有。
姜万里的敏锐与果断，还是超出了句龙江蓝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姜万里多少会犹豫一阵。
不过好事！
“打入云中县，里头的一切物资，就都是你们的了！”
句龙江蓝转过身，对自己的部众说了一句。
瞬间欢呼迭起。
于是他们朝着北方冲过去，第二天就杀到了云中城下。
城内烧杀抢掠，欢天喜地的鬼方遗族们压根没想到南边的刑天氏会突然加入战局，等到人都撞开了门闩，才发现敌人杀进来了。
双方登时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喊杀声。
各种各样的势力，部民，交织在一起。
城外，还有一些挂着燕国成乐营的士兵正在靠近。
成乐县今和林格尔县位于祯陵县东北，云中县东南，也是燕国勋爵氏封最集中的地方。
这里七成氏封都是燕国从东面幽州迁徙来的。
但户口不多。
虽然名义上是个县，实际整个县内户口只有五百户，所以第一时间所有人都忽略了成乐县的援军速度。
现在看来，站在城外看厮杀的姜万里，看到了他们，微微皱眉想了片刻。
接着吐出一口浊气。
“北伯还真是算得精准！早早就备了一支伏兵在我与鬼方之间，若是我选择投靠鬼方，成乐县只怕会从红河上游冲下来，直接端掉祯陵县了！”
燕国是有相对严谨的县域划分。
清水河上游的杀虎口，其实是在成乐县的控制之下，那是代方郡进出前套的核心道路。
现在想来，辛屈只怕也在防备地方的造反了。
杀虎口与清水河上游只要还在燕国的控制下，那么他就和鬼方之间始终有一个钉子在。
只是平日里没感觉。
现在到了战争时，姜万里恍然过来，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要是选择跟鬼方混，只怕他带着人手才北上云中，成乐县的兵马就顺流攻下他的祯陵县城了。
城池一丢，他就只有跑去广衍，然后图谋进入陕北的退路了。
不然真有可能会被燕国的骑兵直接干碎在前套平原上。
“派人拦住成乐县的兵马。告诉他们这里的战局已经由我们祯陵县接手。”姜万里唤来了句龙江蓝，“九原都尉答应我们的赏赐，我们自己去取来，就不劳烦他们费心了。”
句龙江蓝应了一声，去拦住了靠近的成乐县尉勾十一。
“怎么？你们想吃独食？”勾十一不怎么乐意的开口。
句龙江蓝看他这副模样，干笑两声说：“有都尉的命令。您瞧。”
勾十一夺过句龙江蓝身边的侍从取来帛书，摊开仔细看完之后，眉头紧锁：“这个隆蔚，犯浑了？居然下这样的命令？云中城内的物资，可是足以养活万人吃一年！还有武库的刀兵，他也给了？”
“这个武库的刀兵没有给。有写，除武库外。”他身边的一个旗长发现了端倪，小声的解释了一句，手指还指了指方向。
勾十一皱眉看了最下边一行注释，字不大，而且还有一部分被印章的红泥盖住了。
燕国的印泥制作技术还不是很完善，所以后盖的印，往往会遮住先写的字。
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不见得能看清楚。
勾十一合了帛书，也不跟旗长说，只是甩给句龙江蓝：“既然有军令，那么你们执行。我们接到的命令除了协助戡乱平定云中县外，还有对城外的氏封进行救援与整理。
城内你们的了，城外就我们去安排了，没问题吧？”
“应该的！应该的！”句龙江蓝笑呵呵。
双方达成协商，等送走了句龙江蓝，之前那个旗长皱眉看向勾十一：“似乎他们没有察觉问题，真不说一下？我总觉得云中县的事情还没完。”
“这不是我们考虑的问题。”勾十一摆了摆手打断道，“自打北伯向西开拓与调整霸府辖区之后，安西将军府与镇西将军府的职能是不一样的。
安西将军府只负责本地的一些关隘与粮仓。主力被拆成了三块。
宁夏、武川与各地的旗官。
剩下的城防，全部转交给本地都尉与县尉，还有一部分则是交给臣服的大氏族，比如鬼方与眼前的刑天氏们。
云中县，死活如何，与我们无关。
只要宁夏、武川与成乐县不丢，河套的动荡，就在可控范围内。
立刻行动起来，联系上其他地方的氏封与旗官，尤其是从东面迁徙来的人。
希望他们没有被鬼方屠戮殆尽。”
“是！”旗长脸色不变的执行命令去了。
事实上因为事发突然，也因为佐藤一心想要尽快攻下云中。
他也只是将挡在道路核心区的小氏族歼灭，剩下一些穿插在边缘的氏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了，通过接收一部分溃逃的难民与士兵，快速形成反抗力量。
虽然数量有限，但打不过，难道还不能跑？
反正鬼方也没空跟他们兜圈子，这就让河套平原上到处都是离散的人群。
成乐县出现，用军队的名义收编这批人，也在短短一天时间，从云中县混乱的周围，拉起了千余人。
这速度，哪怕是刑天氏也震惊。
当然更震惊的还是城内的鬼方贵族。
他们抵抗了一天，云中城都被打掉了一半，现在正在一些地方负隅顽抗，结果燕国没完没了了。
成乐县的旗帜飘扬，也更是吓得他们不敢有任何侥幸心思，赶紧派人朝北追上第二批、第三批信使，告知去偷袭武川县的佐藤，刑天氏与燕国打来了，速速回来救援。
信使疯了似的北上。
武川与云中县之间只有一条山道，叫做白道。
是燕国调动九原郡上下居民，用了六年时间，一点点开凿的驿道。
全长别看只有百里地，但需要上下爬坡，哪怕是骑兵，也需要一天才能翻越。
而这个鬼方传信官冲到了山顶驿站今武川白道坝顶村时，眼前血腥的场面，让他不由得勒住缰绳，身上因为没有马鞍的支撑，更是差点将他摔下来。
山顶驿站前，几百尸首被钉在木杆上，如同飘摇的娃娃，向他诉说了此间的经历。
“嘎嘎——”
乌鸦盘旋落地，或踩着树木，不时歪歪脑袋，看着这个求援的传信官。
“看来，南边有结果了。”
一道笑声他身后传来。
这个求援还未反应过来，一张大网将他直接笼罩。
片刻之后，他就在一番拷问后，说出了南边的情况。
消息送到了驿站内。
一名青年看着屏风，身边跪着一排人，前来求援的传信官看到了他要找的对象——佐藤，也如他一样，跪在了这里。
“都尉，刑天氏起了精锐攻打云中，这人来求援的时候，云中县已经有一半落入刑天氏手中。”
被唤做都尉的青年转过身，看向地上跪着的佐藤说：“如何？你输了。”
佐藤抬起头来，露出了怨毒乃至疯狂的眼神：“你们除了会埋伏外，还会什么？无耻！可敢与我单独一战！不敢？我诅咒……”
还不等佐藤说完，边上一个巫师打扮的随军祝由，拿着人头拐棍就朝着佐藤嘴巴砸下去，沙哑的声音响起：“诅咒？在我面前还想施展成功？”
“呜呜……”佐藤牙齿都被敲掉了，想要挣扎，也被左右按住，动弹不得。
隆蔚摇了摇头：“消息还不止这些。再等等吧。三日内，应该就能听到戴将军率三百骑兵，踏平九原县的消息了。
鬼方的垂死挣扎，不过就是一个笑话，你既然造反，也应该控制媿西河之后，在武川这里举事。
武川，才是你们的命门，结果你选择在九原与云中搞事，阴山南麓是肥沃不假，可是没有出路啊！
河套，可是四战之地。
北伯归来之后，足足用了两年时间梳理了各个霸府的辖区，就是专门等着你们的。
从今往后，鬼方没了。
只会留下一些媿姓支系东迁，比如媿西河一脉，他死了，该有的哀荣也得给到。
余者散了。”
“呜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