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岚夜监察长锐利又严肃的话语下，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紧张和凝重起来，楠的掌心微微出现了点汗。
楠现在的表现，倒不是说因为岚夜的气势，就算是白虎堂的监察长，对于北十字号的首领，以及不光是归离，整个东大陆五国的海域上，那都响当当的大姐头来说，还差点意思。
真正让楠手心出汗的，还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这件事与“帝君”有关。
对于任何一个归离人来说，无论身份地位再高，又或是武艺有再多高强，内心都会对“帝君”怀有敬畏之心。
但这又与很多其他国家那种对“神”的态度有点区别，对于归离人来说，与其说“帝君”是他们的神，更不如说，像是一种老父亲般的长辈感觉。
所以任何时候，与“帝君”相关的事情，都会排在归离人心里很高位置。
楠现在的紧张也是由此而来。
好在这时候赵玉儿从旁开口了。
“行了，岚夜小姐，你们白虎堂对其他四行的官员装腔作势也就罢了，难道对平民百姓也要如此吗？”
“她？平民百姓？你确定？”岚夜对赵玉儿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看出来了少女的护人意思。
在归离境内，麒麟阁阁主硬要护的人，恐怕也就只有“帝君”开口才能动的了吧？虽然岚夜早就调查到了北十字和麒麟阁的幕后关系，但现在看来...
岚夜的视线徘徊在楠和赵玉儿之间。
这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一点，后面得在白虎堂中关于这一点，再添一笔记录。
心中是在这样想，但岚夜的嘴上却是很快妥协：“谢谢赵阁主的提醒，还有楠小姐，抱歉，职业习惯而已，请多海涵。”
“没关系，我有时候也还会保留着当初在海上的习惯。”楠摆了摆手，并不介意，“何况事关帝君出关，岚夜小姐再严厉我也能理解。”
因为她也清楚岚夜不是针对她，只是针对这件事而已。
岚夜点了点头：“若是全归离人都能有楠船长这样的思想觉悟，那我们白虎堂的工作至少能轻松一半。”
见氛围终于缓和了些，岚夜也不再继续逼问了，赵玉儿瞅准时机，继续开口向楠说道：
“放心，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紧张，你不在五行之内，所以可能不清楚，如果那个千岛的玄武关青年，真要是被查出来了有问题，那现在开口问你的就不是岚夜，而是陈捕头了。”
陈捕头...
楠顺着赵玉儿的话，把目光移到了，从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持刀女子的方向。
陈捕头对她点了点头后解释起来：
“在归离有两份名单，一份是纯粹的黑名单，由我们青龙衙负责，但凡上面的人出现在归离境内，我们就会展开全力抓捕，而若是在海外有了黑名单上人的消息，如果是“玄”级以上的人物，我们也不惜去跨国执行。”
“至于第二份名单，我们一般都称之为灰名单，更官方一点的就是观察者名单，由白虎堂负责，顾名思义，只要是有能力给归离带来“不稳定性”的人物，通常都会在这个名单上，例如有名气的地头蛇，帮派首领，又或是商业巨鳄...”
“这些人由白虎堂定期监察，这种相比前一份名单的力度当然要小很多，而且...”
“而且我们不是为了要与这些人为敌。”岚夜在适当的时候插嘴，从陈捕头口中接过了话。
“白虎堂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甚至有些时候，我们还会在条件允许内，为这些人提供额外便利，例如内部通道什么的，再例如...对于他们一些放在纸面上的非法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岚夜故意拉长了些声音，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接下来果不其然。
“另外顺带一提，楠船长，你也是在我们的这份灰名单上，而且级别可不低哦。”
短暂的消化过后，楠丝毫没因此拘谨，反倒更朗爽笑道：“哈哈，那我还真是荣幸呢。”
她现在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赵玉儿从没跟她提过“名单”这件事了，恐怕就是顾及自己的感受吧，赵玉儿现在的无奈扶额就是最好证明。
但事实上，楠听完名单的大概说明后，反倒觉得自己能在上面...还挺酷的？
以及算是多少解释了“北十字”这样的非官方武装船队，当初是被五行强烈要收编和解散，变成现在能在归离来去自如地到处做生意，恐怕离不开自己的大名“荣登”了这份灰名单的功劳。
当然，楠最后更多的还是长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白兄其实跟那个妄图打”帝君“主意的组织，没有关系是吧？呼！这可真是今天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白兄？”岚夜挑眉。
“对，就是那个青年的名字，不过我从小玉她父...咳，从别的渠道得知，白似乎只是那个青年的一个代号，他的归离本名叫做廖子轩，我反正是觉得他没说谎，毕竟他长得也是咱们归离人的脸庞。”
“不一定。”这回是一直沉默的陈捕头开口了。
“在东大陆的千岛人和咱们也很类似，况且他本就也在千岛，现在下这个结论还太早。”
同时陈捕头还继续追问道：
“另外，楠小姐，从你的语气中，你好像很信任这个青年？”
“说是信任...也还没到吧，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可靠的人。”
“很可靠？楠小姐能再具体说说吗？”
楠挠了挠头，然后突然一拍手。
“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们能不能理解，但假若他是我的船员的话，我会很放心地把自己的背后交给他吧？你要再问我为什么...”
楠耸了耸肩道：“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水手的直觉，反正我一向是挺相信我自己的直觉的。”
“这样吗...谢谢你提供的这些，楠船长。”
陈捕头向楠点头，能听得出来，相比和白虎堂的岚夜说话，直来直去的陈捕头给人的感觉，明显更舒服一些。
之后，楠快速将她所知道的关于廖子轩的一切，都讲述给了在场的三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通过拽手那个小细节，楠对于廖子轩实力的判断。
看得出来在场的三人中，赵玉儿是有点怀疑的样子，倒不是说怀疑青年的实力，而是怀疑楠的说法，那么一个小动作就能看出实力来？
但作为青龙衙“第一捕快”的陈捕头却很认同楠的判断。
“赵阁主专修法术，并非习武之人，理解不了也很正常，但无论是我还是岚夜，都深有体会，这绝非一件容易之事，至少岚夜肯定做不到像当时青年那样，能让楠船长没反应过来就拽住她。”
岚夜：“...”
“姓陈的，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瞥了眼和自己相同发色的短发女子，再收回目光。
“事实罢了。”不知何时转为抱着刀鞘的陈捕头，如是说道。
不过很快陈捕头就不在这个话题久留，开始正色分析道：
“从楠船长的描述来看，能促进千岛的改革，这位青年确实不像是一个作恶之徒，在千岛面临灾难时，愿意留下一起扛过，更是有血性之人。”
看得出来陈捕头对于廖子轩的评价倒是意外得很高，不过另一位...
“更重要的是，竟然还能拉拢薇薇安成为其同伴，帮他遮掩身份。”岚夜补充道。
“哦，现在又更新了情报，还多了一个炎域的女伯爵相好，嗯...果然听起来就知道是个棘手的家伙了。”
“得让白虎堂把那个女伯爵也加入名单了...”岚夜像是在自言自语，手中的骰子转得很快。
倒是楠有点惊讶：“薇薇安？你们也知道她？”
“当然，虽然我们白虎堂的情报没麒麟阁那么厉害吧，但真想要查，也还是很快的，当我们把青年列入名单的时候，那位愿意配合他假扮身份的炎域小姑娘，我们自然也得关注了，她现在也在我们的名单上，不过等级要低很多，只是玄级。”
听到薇薇安也被岚夜划进了名单，虽然只是“天地玄黄人”的中间，楠嘴角也抽了抽，心中不禁为小姑娘叹气，廖子轩如果说她还不确定的话，但薇薇安...
如果连那种小姑娘都是坏人的话，估计这世界上也就没好人了吧？
因此这样一来就引出个问题。
“从开始我就有点在意了，你们一直说的假扮身份，伪装什么的...你们可以确定，他不是玄武关的人了吗？那既然这样的话，他的嫌疑不应该更大吗？”
对于楠的疑问，这回是赵玉儿解答的：
“楠，你试想一下，假如你是那位青年，且与这次行动有关，为了不暴露，你是会选择一个和组织不相干的假名，还是直接用组织的真名？”
看着楠恍然大悟的表情，赵玉儿点了点头。
“所以早在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把关于青年的推测，告诉其他两位大人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结束后，我就一直在思考，对方故意接近我父亲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五行之中不选别的，偏偏要说自己是玄武关的密探。”
“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玄武关负责海关，自然也会和外国交际多，伪装成玄武关人员更容易让人相信，但现在看来...我有八成的把握，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借你之口，给我们归离一个警示。”
顺着赵玉儿的话，楠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所以他料到了你在得知后，肯定会立马去查他玄武关的身份，但其实“身份”只是幌子，他真正想让你查的，是玄武关背后被打入的...别国密探！”
楠越往后说就越忍不住拍案叫绝。
紧接着就是一股心惊。
为什么。
因为这一步步棋的运筹帷幄，这一环扣一环的严丝合缝，当真相揭开后，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背后下棋之人到底有多厉害。
堂堂归离麒麟阁阁主找不到的海外父亲，青年居然能找到，而且应该是早就找到了，一直在作为步暗棋，不然这没法解释为什么对方能如此恰好的选在这个时机，让赵杰出现在赵玉儿的视野内。
等等！楠突然脑中又飘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这么说来，赵玉儿之所以能发现赵杰的情报来源，那艘阿斯托洛吉斯号的假沉没，难道其实也是对方计划之中，故意设计的吗！？
从现在赵玉儿脸上的表情来看，楠知道，少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下来，青年绝对料定了赵玉儿一定会派人到千岛去接赵杰，事实也的确如此，然后青年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都不用自己挪窝，只需要稍微动几下嘴，就能把情报送出去。
这...这...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从最开始就上钩了，就像是个鱼儿一样，顺着诱饵的香味，最终一步步咬钩。
可怕。
这还是楠心底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这种感觉来。
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有着“归离大脑”之称的天才少女，最年轻的麒麟阁阁主，从头到尾被别人一步步牵着鼻子走。
现在想想，她还对为什么青年一下子就被列入最高级的“天级”名单而觉得有点不公，但现在看来就光是这份运筹帷幄的能力...天级，当之无愧。
“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青年并不是特意帮我们归离的，而是和帮助千岛一样，本质都是在和另一个组织，也可以说是国家做对。”
“组织，国家？...”
“没错，就是凛冬，千岛如今的灾祸源头就是凛冬的执行官，而对我们玄武关高级官员动手的，虽然他们催眠了一个很奇怪的指令，但背后主谋也是凛冬这一点不会有错。”
陈捕头话后，岚夜倒是用有点轻松地口吻安慰道：
“其实我愿意见到这一幕，毕竟一个带着目的性帮助你的人，比一个你不知道为何要帮助你的人，让人安心多了。”
“更何况，这位小哥不也还向我们要了报酬嘛。”岚夜轻笑。
报酬...
提到这楠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本来是要干什么的，这也不怪她，实在是中间发生了太多。
“关于这一点，我们三个其实在你来之前，就已经有讨论了，陈捕头提出反对票，理由是歼灭星的威力太大，这样的杀伤力武器无论如何都不能外泄，但我和赵阁主都提出的是赞成票，因为我们一致认为，歼灭星不可能被复刻，至少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复刻歼灭星需要克服三个难关，如果图纸也算的话，那就是四个，首先肯定是得有一批能看懂图纸，并且保证不会出错的高级匠工，这是其一也是三关中最简单的，就算他有能力募集这样一批匠工，但第二个难关，没个三五年，他绝不可能完成。”
“素材，歼灭星的制作需要各种珍贵素材，而更加遗憾的是，这些素材不单单分布在一个国家境内，而是分别要从炎域，千岛，归离，青枫，以及凛冬这东大陆五国中寻找，虽然素材的量不需要很多，可除非他能有一个遍五国的庞大势力，否则他光是想要都走一遍五国，就得花上半年的功夫，要知道青枫距离咱们归离，海路就得走两个月的，那就更不要提更远的凛冬了。”
“不过论质，那上面的五国素材，跟下面这第三个难关比起来，就还是不够看的，然而这第三道制作【歼灭星】的坎儿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它涉及到了歼灭星的核心动力和力量，这不需要我说，楠船长也应该明白吧。”
在岚夜话后楠点了点头。
“禁忌魔物。”她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没错，歼灭星之所以能有这么强大力量，离不开要以禁忌魔物的大量精血去熔炼核心而他要是能在三年之内，不仅找到一头活的禁忌魔物，还愿意给他捐献大量珍贵的精血...哼哼。”
“我岚夜这两个字，就给他倒过来写！”
短发女子的嘴角扬起自信笑容，那个青年喜欢下棋是吧？那她就陪对方好好下下，而歼灭星就是她将计就计放出来的假诱饵，并且岚夜很确信，对方一定会咬钩。
既然如此...
咬了钩的鱼儿就得往回拽线了，岚夜相信对方既然要图纸，或许真能有造出来的能力，但岚夜不相信的是开头她就提到的，时间，所以只要抓准这个...
“楠船长，所以经过我们二比一的投票，同意将歼灭星的图纸让你给他带过去，不过我还要加一个条件，很小的条件。”
“我需要他...在解决了千岛的麻烦后，和你一起立刻返回归离！”
这是岚夜放在台面上的。
至于台下没说的话自然就是...
赶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去筹备造歼灭星的时候，先把对方骗过来，然后为了表扬他的贡献，白虎堂首席监察长岚夜，经过向上级的申请后，将他调为自己的直系部下！到时候在她眼皮底下，还想造歼灭星？造了她也可以用手段去回收。
钓鱼，收线，最后再放进鱼缸，这是岚夜最拿手，也是最熟悉的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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