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大道便是如此，朝三暮四，摇摆不定，反复无常，在他们眼里，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有的只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大道正确，最后的结果正确，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即便大玄仙门飞灰湮灭，他们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三千大道都有存在的道理，而九流十家中的纵横家，黎阳也很理解他们的大道，可真当在谋算下，让己方的人，成为无辜的牺牲品之时，他还是难以放下心头的执念。
大玄仙门怎么样与他无关，他也不会为了曹天娇去帮大玄仙门，再说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曾经的他只是北镇走出来的店小二，即便有些际遇，那也是因为背负着人族和妖族大圣的大因果，才让他得到的机缘，现在虽说有了个“小侯爷”的身份，可黎阳很明白，他就算在那什么郦靖侯面前把脑袋磕破了，对方也不一定会真的为了他，而将那三十万铁骑带回来给他摇旗助威。
可是曹天娇，那就不一样了。
曹天娇是他认定的朋友，虽说像是短暂，但在天之涯中的朝夕相处，让他打心里喜欢上了曹天娇。
这个喜欢是朋友间的喜欢，哪怕到现在想起来，曹天娇敢爱敢恨不扭捏作态的处世之道，仍旧让他欢喜。
也许更深层次，是因为对方在某些方面很像胡桃吧。
黎阳不敢往深想，他怕，怕自己这次妥协，将来就会步步妥协，现在是曹天娇，若是有朝一日是北镇的某个人，亦或者是找回来的胡桃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呢？
姜成玉叹了口气，他不敢妄自反驳圣人大道。
尽管纵横家的所作所为不光明磊落，但大局之下，一切是为了人族考虑。
姜家底蕴深厚，作为姜家之主的继承人，姜成玉自小便读完了诸子百家的经典，对于纵横大道也有所猎。
听到黎阳这句话后，他苦笑道：“谁都可以死，没有谁不能死的说法，大玄仙门在一夜之间覆灭，这不仅是纵横家那位圣人的阴谋手段，更多的是以阴谋胜在阳谋，让大玄仙门明知还有选择的机会，也甘愿就此灭亡。”
黎阳浑身一震，问道：“有意为之？”
“有意为之。”
黎阳瞳孔一缩，神色变幻不定，大概是有些可惜，所以才会显得这般失落。
他不明白那些坐镇天幕，高高在上俯瞰人间的圣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目光在看待这片天下。
他只是天下里的一个芸芸众生，只是一个简单的个体，对人对事对物，也只有对错之分。
无论如何，曹天娇也不能成为棋子，这是他的逆鳞。
何况还是被人强行逼进了魔道。
黎阳哪里不明白，这是那位圣人在略施小计报复他？当初他在天之涯，将入魔的柳彦青大得飞灰湮灭。
但毕竟是入了魔，所以纵横家那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现在让曹天娇也跟着入魔，好让他选择。
是这样吗？
黎阳大概是不相信的。
想到此处，黎阳缓缓抬起眼睛，眼神在片刻的迷茫后，变成坚定：“这是我的私事，你真的不用跟着我一起去。”
黎阳单独出手，不会涉及什么，但若是姜成玉出面，那便是圣道之争。
凡人打架，血溅五步。
仙人打架，天崩地裂。
圣人打架，那便是无数生灵都将成为炮灰，而且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黎阳不想把姜成玉牵进这个漩涡。
姜成玉笑着反问道：“我是你的朋友吗？”
黎阳不解的道：“是。”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问出这句话。
“那不就对了，朋友之间为何说这些，再说了我一直在强调是我个人身份，和姜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是还不放心，那要不要我当着天下人的面，告诉他们我要自立门户，从此和姜家无关啊？”
黎阳百感交集，心湖泛起阵阵涟漪，目光有感动，也有复杂，但大抵是多了一丝安心。
若姜成玉真能跟他一起，曹天娇的问题，就不会那么困难了。
毕竟曹天娇被打入了魔界，还有一个人便是重新活过来的柳彦青，两人以魔界圣子圣女的身份，堵在大天下的入口处，又因为两人被魔界大道契合，故而他们不死，入口便无法关闭。
大夏已经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大决战上，这一场大博弈，注定有两座天下是要彻底消亡的，所以无法顾忌出现在山海中的魔界通道，刘知夏告诉黎阳，如今的山海，已经快要沦为魔界的乐园。
如果山海主撑不住了，山海一旦毁灭，环绕人族妖族蛮族三座天下的核心界山，便会坍塌，届时所有的魔头都将直奔人间。
实际上这也是纵横家设下的局。
魔头入侵，能够让妖蛮二族加速陨落，但不可把控的便是他们很有可能会调转方向针对人间。
大玄仙门为何覆灭？还不是因为那一张射日弓的破魔属性，若非如此，大玄仙门也不会落得个这般下场。
姜成玉跳到围栏上，双手支撑起身体，借着此刻刚刚升起来的月色，轻声道：“人无完人，事无巨细，但有对错之分，亦有善恶之分，我啊，还是想做一个善良的人呢。”
围栏下方的云海，在月光下显得深深美妙，冰凉的光晕犹如湖泊荡起的波浪。
黎阳无法回答这句话。
一直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或许也有错的地方，可他可以堂堂正正的说那问心无愧四个字，对待朋友，他待人以诚，对待天下百姓，他可以大义凛然，就像是当初在郡城那边遭遇的百鬼夜行，他完全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可他还是停下来了。
亦或者黄大仙之城，他也可以插手不管。
哪怕最近的靠山宗之事，他更可以直接忽略而过。
可这些事一旦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啊，就无法做主抉择了，一切的选择和走向，纯粹随着他的本心而去。
所以靠山宗被灭了。
而现在，似乎又有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黎阳叹了口气：“实际上我是有点害怕的，那可是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