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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忙于公务,竟然忘记了花园的存在,光这气味就能令人缓解半数以上的疲劳。

但此时他却无暇享受,一颗心砰砰跳动着,比心跳还快的是他的步伐,不知道来回踱步了多少圈,不敢走远,怕天黑王法慧找不到自己,又怕离花园门太近,被她看见自己这么副心急火燎的猴急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花园的月亮门中终于出现了一个苗条婀娜的黑影。

陈望赶忙稳定心神,放慢了脚步,迎了上去。

“法——”刚开口说了一个字,接着不甚明亮的月色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圆圆的白皙俏脸,正四下张望。

不是王法慧,却是张彤云!

“哎呦……”张彤云也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广陵公啊,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走路连个声响都没有。”

“你……你怎么来了?”陈望脱口而出,瞬间又感到了无礼,忙躬身一揖,干笑道:“啊,是张家女郎,幸会啊……呵呵,呵呵呵……”

“还幸会呢,你好像很不欢迎我啊。”张彤云嘴里喷着淡淡的酒气道。

陈望忙正色道:“不不,欢迎,您是阿姐的好友,亦是我的阿姐。”

“唉,陈望兄弟,好了,不跟你多说了,随我去中堂,她们都想见见你。”张彤云干脆利索地道。

“我,我,我还是不过去了……”

“我们姐妹四人,情同手足,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法慧让我来请你的。”

“唉……”陈望长叹了一声,一甩袍袖,向月亮门走去。

二人出了花园,快步来到中堂上,只见陈胜谯坐在中间座榻,左边是谢道韫,她的下手是王法慧,右边两个座榻空着,第一个应该是张彤云的。

陈望来到第二个座榻中先是躬身一揖喊了声阿姐,又对谢道韫和王法慧施了一礼,这才坐了下来。

很有些不满地斜了陈胜谯一眼,心道,已经是这样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次又是坐在了王法慧的正对面,一抬头,正好四目相对,不由得愣住了。

王法慧俏脸通红,那双清澈纯净的美目中含着怒意,正死死地盯着他。

陈望慌忙躲避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谢道韫。

谢道韫眼神迷离,瓜子脸上泛红晕,好像是喝醉了一般,也在看着他。

只听陈胜谯开口道:“法慧妹妹,令姜阿姐,休要恼怒,今晚就说开了,我这老弟心地实诚,他钟爱的只有法慧妹妹,对令姜嘛,也是难以割舍——”

“不——”这是两个人异口同声喊出来的,打断了陈胜谯,分别是王法慧和陈望。

王法慧怒气冲冲地道:“谯姐姐,你不必说了,我以前并不知道陈郎和令姜阿姐之事,今晚才得知,没想到他们俩诗书往来好几多年了,我宁可成全他们二人!”

“你,你大可不必,法慧妹妹,是我一厢情愿,今晚本不想提及往事,但即将嫁入王家,总有心不甘……”谢道韫左手肘撑在案几上,手托粉腮,右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饮完,她就哽咽起来,片刻后变成了哭泣。

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

张彤云嗓音婉转如莺啼,“唉,方才令姜姐姐说了,她已经十九岁了……”

(晋武帝在泰始九年定下律法,“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也就是说女子年满十七岁父母还没为之婚配嫁人,由官府安排婚配。魏晋时期男十五、女十三是法定结婚年龄,其实年龄还可以更放宽一些,都是因为那个时代人均平均年龄三十九岁的缘故。这也导致了女子在那个年代发育未成熟,因孕育而短命,孩儿夭折的极大概率原因。)

陈望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责怪着阿姐,还说要促成好事,怎么到了这种地步。

耳边只听得王法慧道:“令姜阿姐,你把婚事退了吧,我是决意不会嫁给这种见异思迁,始乱终弃之人的。”

陈望心咯噔一下,沉入了谷底。

他自感就像被扒光了衣服,赤果果地接受指责,全身上下都被暴露在四名建康名媛的眼前。

中堂上忽然静了下来,张彤云在低头夹菜,谢道韫在咂着酒盏里的剩酒,王法慧低头在抹着眼泪,陈胜谯在凝神看着中堂外。

陈望端起丫鬟递过来的茶水,默默地呷着,品味着从未感受到过的苦涩。

已经初尝禁果的他,如果让女神般的王法慧另嫁别人,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们俩为什么不能一起嫁给他?”

陈胜谯冷静而又清脆的声音却如一个炸雷扔进了中堂内,陈望脑子“嗡”地一声巨响,失去了听觉。

只见斜对面谢道韫手里的酒盏掉在了案几上,王法慧张大了嘴巴,脸色涨得通红看向了陈胜谯。

“哈哈,谯姐姐之言,其实我也在想,”张彤云放下筷箸,边嚼着藕条,边笑道:“你我姐妹四人情同手足,不能为了嫁人而从此决裂,来此一是为谯姐姐接风,二是为解决烦心之事的,你们俩谁要是嫁了别人,势必会大家闹了隔阂,从此疏远,非我所愿也。”

张彤云在这四美女里面长相末尾,但那吴侬软语如燕转莺啼,却是令人心旷神怡,听着像是嘴里吃着一块绵软甜蜜的。

“呃……”陈望蠕动着嘴唇,想要开口,却被陈胜谯抬手制止。

只听她脆声道:“法慧妹妹,令姜阿姐,二女共事一夫在先贤舜帝时就有了,我颍川陈氏虽非当今大族,但也不辱没二位,何不考虑考虑?”

陈望心中暗自佩服阿姐,原来她的心这么大,看来早已胸有成竹,所以才请了今晚的宴席,唉,不愧是将门虎女,行事不同一般人啊,高端大气上档次。

自己这个穿越而来的假陈望,带来的一夫一妻观念,格局小了,太小了。

王法慧脸上的红晕显得更鲜艳了,而且蔓延到耳后颈间,仿佛一朵盛开的红玫瑰娇艳欲滴。

她转过脸看向正对面的陈望,那双如孩童般的秋水剪瞳中含着几分幽怨,又含有几分苦涩,令陈望心下委屈不已,但他跟谁能说得明白,自己不是以前的那个陈望?

“只怕,只怕,家叔不能同……意”谢道韫把翻倒在案几上的铜盏扶了起来,又自顾自地倒满了酒,接着转头看向王法慧,娇憨地道:“法慧妹妹,咱们,咱们四个数着你酒量大,今晚却,却滴酒未沾,来,来共饮一……一杯再讲。”

陈望暗自稀奇,这么喜欢喝酒的王法慧今天竟然没喝,看来是一直在生闷气。

“令姜姐姐,我早说了,今晚身体不适,不想饮酒,您也少喝啊。”王法慧从陈望脸上移开目光,看着谢道韫道。

然后她又看向主座上的陈胜谯,微微颔首,礼貌地道:“恐我父亲、母亲也不会同意,谯姐姐,我——”

还未待陈胜谯开口,快人快语的张彤云轻声笑道:“现在是问你们俩,你们倒好,都是在提家人,呵呵,你们的意思是只要家人同意,你们都没有异议嘛?”

“呸,”王法慧啐了一口,娇嗔道:“彤云姐姐,既然咱们四人情同手足,那你也嫁与他,他吧,你嫁我就同意。”

“呵呵,我倒是想啊,只是人家陈郎眼里可没有我哦。”说着,张彤云神色自若地又夹起了一筷子炒鸡蛋,塞入嘴里。

然后她歪头看向身侧的陈望,就那么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脸,眼睛似笑非笑,眼底透着一股子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之色。

陈望所不知道的是如今的他已经名满京城,声望超过了那些敷粉涂唇,熏香插花的名士们。

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四月北上洛阳,接连迫害朝廷重臣柏杰之死案,虎牢关前大败鲜卑白虏七万之众。

太和五年到咸安二年,三年间,鸡笼山为父守陵,忠孝节义。

咸安二年,东征平叛,一夜间攻克京口,火烧贼首庾希等人。

同年七月底,少年机智,不畏权贵,慧心妙舌,扶立新君登基。

今年的宁康元年,陈望将门虎子,出身士族,现为天子心腹近臣。

一时间,成为的年轻姑娘们梦中情郎,也当仁不让的跃居为大晋头号钻石王老五。

“好啦,好啦,不要说远了,”陈胜谯端起桌案上的酒盏,示意几个人喝一口,然后自己先一饮而尽,脸庞微红,语气轻快地道:“都是好姐妹,若是你们都同意,我再接着说,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不说了。”

王法慧今天穿了一件深红色挑丝双窠云雁装,一改往日酒场上的豪放不羁,双手搓着宽大袍袖一角,低着头默不作声。

谢道韫自顾自地又慢慢呷着铜盏里的酒,良久,她抬起头来看着陈胜谯,音调低的仿佛自言自语, “陈郎为……为何,不,不语呢。”

众女唰地目光齐齐看向了陈望。

陈望低头,手指转着桌子上茶盏,“这个,这个……”

陈胜谯一脸焦急,脆声斥道:“老弟,你倒是说话啊!”

心里却在恨铁不成钢,老弟啊,阿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陈望众目睽睽之下,他本要开口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巴张了张,又无声地合上了,只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胜谯修长的葱白玉指握成了拳头,在案几上轻轻一顿道:“好!欣之已经表态了,那你俩呢?”

谢道韫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案几上,仿佛下定了决心,轻启朱唇,带着醉意慵懒地道:“既然,陈郎答应,那我亦从之。”

陈望闻得此言,心中自然有些五味杂陈,谢道韫才貌俱佳,都是因为穿越前那个陈望耽误了婚配年龄,落到如此地步。

王法慧听谢道韫答应了,也抬起头来,看着陈望,忽闪着长睫毛,嗓音绵软地道:“那……谁是正室,谁是妾室?”

陈胜谯一听,顿时乐开了花,好像比陈望娶妻都高兴似的,朱唇张开,露出贝齿,爆发出了杠铃般的大笑, “哈哈哈……我的傻妹子,当然都是正室啦。”

“能行吗?”王法慧娇滴滴地问道。

“当然能行!你们王、谢两家都是大族,我们陈家可是高攀了,当然都是正室并列,哈哈哈……”陈胜谯开怀大笑起来。

谢道韫微眯着杏眼,醉意朦胧道:“家叔那边,该,该如何交代?他,他可是和王老夫人谈,谈妥了的。”

陈胜谯银盘似的俏脸上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笑吟吟地道:“这个我早有谋划,安石叔父那边有太后,叔仁叔父那边有母亲,只要你们三人同意,佳事可成。”

张彤云端起酒盏,不失时机地起哄道:“来,来,来,我们一起满饮一盏,祝贺你们琴瑟相合,瓜瓞绵绵。”

谢道韫和王法慧羞红了脸,一起啐道:“呸,不许乱说。”

陈望抬眼望去,陈胜谯坐在主座榻上,英姿飒爽,骄傲地扬起了下巴,还挺起了酥胸,心中暗道,这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颇有父亲的大将之风,要是她是个男的,绝对是父亲的最好传人。

正在暗自赞叹不已,并偷着乐,耳边只听得陈胜谯娇喝一声,“老弟,你可以退下了,我们几个好久没痛快饮酒了,你别在这里碍事。”

陈望本来坐在这里就不是很舒服,生怕说错话,再惹得王、谢二女不高兴,还得照顾张彤云。

一听此言,如蒙大赦,赶忙起身,躬身团团一揖道:“各位女郎,在下失陪,失陪,嘿嘿,你们一定尽情享用,不要客套。”

张彤云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狡黠的笑,脆生生地道:“其实这话是对我说的,在座位就我是外人,这可不成,广陵公啊,你要罚酒三盏才能走!”

陈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窘迫地站在中堂上。

陈胜谯摆手示意陈望赶紧走,边笑道:“哎哎,今日算啦,算啦,我们还得叙旧,彤云,下次饮酒带着老弟,让他给我们布菜添酒,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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