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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明公,有倒是有几人,虽为乃博古通今,通儒达士,但较之明公经天纬地,济世大才,相去甚远。”

“咳咳……”陈望还是有些受不了北地大儒们张口就来的奉承,直接下令道:“明日一早,你挑选最佳人选五六个,去河阴找武壬,就说随我出趟公差。”

崔达忙躬身一揖道:“这个不难,明公今晚才到,明日又要远行?”

“嗯……都有哪些人?”

“上谷沮阳县(今河北张家口市怀来县)士子张兖,虽已过四旬,但人品敦厚,才智高远,可为明公所用。”

“哈……还有谁?”陈望打着哈欠地道。

崔达不以为意,公事公办地继续禀报道:“另有清河崔氏的崔宏,乃曹魏司空崔林六世孙,年过三旬,才智过人,听闻以前曾被人称为‘冀州神童’,当年连氐秦平阳公苻融都器重于他,任为冀州从事。”

“哦……他和你们博陵崔氏可有亲属关系?”

“入汉以后,先祖东莱侯崔意如长子崔业袭封这一爵位,并在清河东武城(今河北清河邢台县东)定居下来。崔业弟崔仲牟,另居博陵安平(今河北衡水市安平县附近),迄今已历十六代,并无关联了。”

“嗯,这就好,举贤虽然不避亲,但我也有些好奇,多问几句,崔文学切勿挂怀。”

“岂敢,岂敢。”

“还有何人?”

“容卑职想想,”崔达手抚三缕黑髯,抬头思忖了半晌,接着道:“还有安定邓氏的邓渊,中山李先,代郡许谦,襄平晁崇——”

“够了够了,名单就到晁崇这里吧,这些人明日一早一同前往河阴等候。”

“卑职遵命!”

“去吧,崔文学……”

崔达躬身施礼,转身缓步走出,没走几步,耳中听到中堂上鼾声如雷。

————————————————

翌日晨,陈望被鸡鸣声吵醒,睁眼看中堂外,微微泛白的天空中还挂着几颗疏淡的星星。

一股清冷的秋风夹杂着烧柴火的味道飘入鼻中。

陈望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发现身上盖了一床厚实绵软的柳絮锦缎被子,闻了闻还有一股脂粉香气。

心中微微有些诧异,这里哪有女人啊?

刚要起身,听到脚步声,闻着一股饭菜香气扑鼻而来,抬头一看,贺蔚出现在自己眼前。

啊,差点忘了,她昨晚在后院。

“拓跋夫人,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陈望懒洋洋地拥被问道。

贺蔚做得一手好羊肉,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女子,她把木盘放在陈望案几上,顿时羊肉汤蒸腾的香气扑入陈望鼻息中,引得陈望不由自主地猛咽口水。

贺蔚白里透红的丰腴脸庞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鲜嫩欲滴,极其不符合她三十岁的大妈年龄,她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贝齿,恰似清晨第一缕阳光温暖柔和的洒向中堂。

“呵呵,广陵公,快到辰时了。”

“什么?辰时?哎呀,你怎么不早些喊我。”陈望腾地掀开被子,从座榻中站起,抓起木盘里的胡饼就向外跑。

“哎!广陵公,您喝了汤再走……”

“来不及了,让小涉珪起来喝吧。”

边喊着,边跑出了中院。

从屏风后转出,来到大堂上,看见了远处院子里的辛恭靖,于是把他喊了过来。

辛恭靖匆匆跑进大堂,躬身施礼道:“平北将军有何吩咐?”

“我昨夜已安排武壬在河阴岸边准备了大船,你选二百名骁骑营的人现在就过去,顺路去金墉城调几百军兵来府后院搬运货物。”陈望边啃着胡饼边吩咐道。

“末将遵命!”辛恭靖转身就向外跑去。

陈望又看见了花弧正牵着紫骅骝从堂前经过,于是向前快走了几步,叫住他吩咐道:“花弧,你叫着安同、叔孙建、长孙肥,去后院帮拓跋夫人收拾行囊,待有军兵来搬运货物,你们都随着车辆一起到河阴等我。”

花弧领命,转身走了。

陈望把胡饼匆匆吃完,站在院子里伸了伸懒腰,活动起有些僵硬的身体。

此时,天光已大亮,院墙外人声嘈杂起来,马蹄声不断。

“平北将军,起得好早啊。”陈望不回头也知道,是王忱来了。

他转过身来,拉着王忱的手腕就向大堂快步走去,边走边道:“元达,随我堂上说话。”

“欣之,何事如此着急?”王忱一边走一边问道,遂又脸上现出悲痛之色,低语道:“听闻应之和老周惨遭天师道毒手,英勇赴死,令我深感痛心,您也节哀啊……”

“哎!一言难尽,”陈望叹息道:“这一个多月中发生了许多事,太保薨逝,苻坚也死了。”

“是啊,恐怕朝局也将震动。”王忱不胜唏嘘道。

陈望拉着他直接走到大堂西侧的巨大沙盘前站住,他着急地道:“我匆忙赶回,只因听闻吕光有谋取凉州之意,战事将起,恐陈安、柏华他们难以是其敌手,事情紧急,我欲北上去阴山,扶立拓跋珪为王。”

“啊?”王忱大惊,眉头紧蹙,一手拍在沙盘边缘上,愤愤地道:“我们好心给吕光让出丝绸之路,让他安全回到关中,这贼子背信弃义,着实可恨!”

他接着又看向陈望,不解地问道:“不过这和扶立拓跋珪有何关联?您亲自去?万万使不得啊——”

陈望打断了王忱的话,面色沉重地道:“凉州已经耗费了我们不少人力物力,断不容失!目前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驰援凉州,我们从中原发兵,路途遥远不说中间还隔着其他割据势力,现今唯有一条道可走。”

说罢,陈望手指向了沙盘上的腾格里沙漠。

王忱天资聪敏,大约理解了陈望的意图,问道:“你是说借当年拓跋代国诸部族的骑兵去……”

“你说的不错,阴山以北游牧民族的战马体力充沛,适合长途奔袭各种环境,”陈望点头道:“此刻吕光大军被陈安阻于金昌,他绝不会想到从沙漠上有人突袭,可一击制胜。”

王忱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盯着凉州,点头道:“金昌城外丝绸之路,西临关山,东接大漠,如果穿越腾格里那无异于神兵天降,但……”

他转头看向陈望,接着道:“您何必以身犯险,派他人前往如何?拓跋代国已经被灭十年了,他们会迎立拓跋珪吗?会借您骑兵吗?”

陈望眼神坚定地看着王忱,拍了拍他的肩膀,诚恳地道:“派他人我不放心,元达,务须多言,你替我守好中原,和仲堪的谯郡多做联络,互为犄角,不得大意!”

“洛阳您尽可放心,欣之,此去凶险,阴山以北的游牧民族,民风彪悍,顽冥不化,贪财好色,再说他们会不会立拓跋珪还尚未知晓,唉……”王忱说着说着,三角眼中泛起了水意。

陈望挑了挑唇角,笑了起来,安慰道:“元达,我意已决,且早有安排,虽有凶险,但不妨一试,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嘛。”

“要不然我去!”王忱挺起了瘦弱的胸膛,尖厉着嗓门道。

“不必多言,你在此守住中原,同样艰辛劳苦……”

陈望刚说完,听到大堂外传来了脚步声,就停住了话语,对王忱道:“我们开会吧,今晚就动身。”

说罢,离开了沙盘,向大堂走去。

二人来到大堂中,陈望在正中座榻坐下。

众文武官员给二人行过礼后,坐在了两边座榻中。

陈望眼神坚定,面容严肃,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左首是王忱、裴堪、崔达、皇甫奋。

右首是朱绰、杨定、窦冲。

他先看了看左首第二人的裴堪,高声道:“由于裴祭酒修路拓渠有功,我此番进京禀明陛下,陛下已下诏,封为威远将军。”

裴堪赶忙从座榻中站起,拱手向天,高颂道:“臣叩谢天恩。”

再向陈望施礼,慷慨陈词道:“此乃卑职分内之事,且一切仰赖明公指挥调度有方,卑职只尽绵薄之力,受之有愧啊。”

陈望摆手命他坐下,温言道:“裴祭酒不必谦虚,颖水、涡水贯通及嵩山山道功不可没,望今后持之以恒,恪尽职守,为兖州再立新功!”

他故意把大晋改成了兖州,意在慢慢让众人消化,到最后接受这个现实。

“卑职定当不负明公所望,为兖州,为中原竭尽所能!”

“嗯……”

陈望又看向崔达,问道:“昨夜命你安排的六个人,都已经妥当了吗?”

“禀明公,今日一早,卑职已把平北将军之意告之六人,此刻应该在收拾行囊,很快便会去河阴。”崔达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道。

“可有不从者?”

“张兖等人闻听平北将军有所差遣,都欣然应允。”

“嗯,很好!”

陈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道:“崔文学,你来做会议记录,会后抄送,渑池翟辽、阳启,虎牢关朱序,鲁阳关顾恺之,许昌卢嘏,各人一份。”

“卑职遵命。”崔达躬身施礼,然后在案几上铺开麻纸,提笔蘸墨,忽又想起一件事来,抬头问道:“野王的武牙将军不用抄送吗?”

“不必,李暠要随我外出,此刻已经在去往河阴的路上,”说着,他看向了窦冲,下令道:“窦将军,会后你马上赶赴野王接替李暠镇守,李暠已经安排好副将交接。”

窦冲在座榻中躬身施礼道:“末将遵命!”

“窦将军,野王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望你能守住我们洛阳的北边门户。”由于窦冲是新来的降将,所以陈望说话和气了许多。

如果是老资格的兖州将领,那就直言不讳地让他们以命担保。

窦冲从座榻中站起,豪言道:“末将定与野王共存亡,野王若失,末将提头来见!”

陈望微笑道:“窦将军请坐,野王应无大碍,如今几方势力恐还不敢轻易得罪我兖州,但你也不可懈怠,日夜加紧巡防。如遇敌情,可与虎牢关朱序、管城冯该互通讯息。”

“末将遵命!末将就住在城东箭楼上,严密防御冀州的鲜卑白虏!”

“好,请坐。”

待窦冲坐下,陈望这才看着众人,沉声道:“诸公,探马来报,凉州有难,吕光在通往关中的路上闻苻坚已死,突然反悔,欲取凉州……”

他的语速缓慢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让众文武不得不静心聆听。

“凉州距离中原数千里,大军不得前往增援,我决定,亲赴朔北借助拓跋代国诸部族之力剿灭吕光贼子。”

此语一出,众文武皆是一惊,朱绰刚要开口,被陈望抬手打断,他继续道:“我意已决,与王主簿也做了交代,待我走后,诸公在王主簿统领下,各司其职,竭尽所能,同仇敌忾,防御好中原诸郡,总之,稳定压倒一切!”

众人赶忙躬身施礼。

他又徐缓地道:“凡是归附于我的州郡,哪怕是万里之遥,寸土不让!”

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语调虽然和缓,可话里有话,那弦外之音却是令众人暗暗一惊。

不知从何时起,平北将军把“我大晋”这三个字改为了“我”,是一时疏忽还是……

只听陈望接着道:“昭武都尉穆崇、骁骑营统领辛恭靖率二百骁骑营亲兵随同我前往。”

说完,他转头看向杨定道:“你也随我前往,作为我贴身护卫。”

杨定没想到还有自己,而且还是贴身护卫,领导这是把他的安危托付给自己了,这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莫大信任。

他俊朗的脸庞上因激动泛起了红晕,从座榻中站起,躬身施礼道:“末将定当寸步不离,守护好平北将军!”

突然,陈望又想起了周全,不禁黯然神伤,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道,如果他在,都不用嘱咐什么,谁都不如老周啊……

他摆了摆手,命杨定坐下。

陈望最后缓缓地道:“诸公还有何事?如果没有,可就此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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