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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浓一听这话,简直想怒骂棺材脸一顿。

岂料他又话锋一转:“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微浓立时又松了口气。他是耍人的吧?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棺材脸淡定地垂下双目,不再看微浓。

幸好那只孔雀没瞧见两人之间的暗涌,他已经咧开了嘴,再次破口大骂起来:“杀千刀的姜人!什么破玩意儿!老子一定要逮到他们!”

傍晚暮色渐褪,夜色初上,他这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却并不难看,反而更显得他唇红齿白。

真是少年心性!也不知是什么显赫出身,竟养成如此飞扬跋扈的个性。不过,都与自己无关了。微浓暗暗摇头,敷衍地笑道:“公子消消气,若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慢着!”显然这只孔雀并不打算放过她,虽然还生着气,但语气好了许多:“你……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自己是明明替他解了围好吗?微浓看到他别扭的神色,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只觉得好笑:“公子不必客气,我……路见不平而已。”

“如今还有这么好的人吗?”孔雀少年蹙眉,摸了摸下巴:“一般而言,给老子帮忙的,都是有所图的。你图什么?”

他身后的棺材脸也趁机煽风点火:“公子,此女子动机可疑,也许是想故意接近您。”

故意接近?微浓简直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解释:“绝没有的事!我连你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一个女子,孤身上路的确很可疑。”孔雀少年也意识到了什么,面上狐疑之色越来越浓,看向微浓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审视。

微浓感到自己真的要头痛了,心口也痛,浑身都痛!她忍不住抚着额头,正色回道:“好吧,我实话告诉公子,我之所以出手相救是因为……我十分仰慕离侯。”

“若不是看您出言维护他,我是不会出手的。”在孔雀少年与棺材脸愕然的目光中,微浓面无表情地上楼而去。她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

初到演州的第一晚,就在这场无稽的闹剧之中落下帷幕。微浓其实并不害怕那只孔雀,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尚小,也许是因为他曾帮云辰说话,她反而对他很有好感。

她感到忌惮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棺材脸侍卫。虽只短短一面,她却能看得出来,他是几个侍卫中的领头人,而且,孔雀少年对他很是信任。

微浓唯恐他会翻脸变卦,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于是决定加快行程。尤其,在她发现棺材脸就住在自己楼上时,她的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了!

翌日一大早,她便向客栈结了房资,牵上祥瑞再次上了路。此后一连几日赶路、住店,她每天都过得既乏味又平顺,日子无风无浪。

直至半个月后,出了演州地界,来到富州境内,她却再次碰到了孔雀少年一行人!

说来也巧,那日她用过晚饭,正赶上富州一年一度的春灯会。说是“春灯会”,不过是在春意盎然的时候,借着赏灯之机给适龄男女们制造一些私会的借口。

听说这“春灯会”在富州已有三十多年的历史,发起者是富州著名的宫灯世家“星月阁”。最初它不过是一间小小的灯笼铺子,本是打算借此给自己的铺子打名气,谁料举办春灯会的第四个年头,恰好碰上微服出巡的宁王夜游至此。

误打误撞之下,宁王看中了这家的灯笼,还将“星月灯笼铺”御笔改为“星月阁”,亲自题了匾额。星月阁由此一跃龙门,最后成为了皇商,包办了宁王宫里头所有的宫灯。

从此之后,富州的“春灯会”声名鹊起,不少人慕名而来想要沾一沾龙气。这春灯会也就一年比一年热闹。而无论灯会是赔是赚,星月阁都一年一年地办了下去,硬生生把每年的元宵灯会都给比了下去。

微浓听了这段故事,倒是对星月阁的宫灯来了兴趣,便寻思着出来凑个热闹。可她发现自己低估了春灯会的热闹程度,因为一整条街都是人潮涌动、摩肩接踵,被堵得水泄不通。

微浓看了这情形不禁咋舌,心想适龄男女还能指望在这灯会上找到意中人吗?不被挤成人肉馅饼就算不错了!她被迫挤在人潮之中,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下意识地一摸腰间,却是大惊失色——荷包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那荷包里是她的全部家当!她第一次去姜国解毒时,聂星痕给她的银票都在里头,还有连阔帮她卖掉宅子的钱!她怕将银票放在客栈里会被贼惦记,故而一直随身携带!

微浓望一眼人头攒动的春灯会,心中更是凉了半截,情知在这等情形下想要追回银票,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只能安慰自己,幸好住店时押了五十两银子,明日结了房资应该还有剩余,至少不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这般一想,方才慌张的心绪也渐渐镇定了下来,她开始思忖是否能有机会找回荷包。毫无疑问,那是一笔巨资,买宅置地绰绰有余,足够寻常一家人花上两三辈子。所有的银票都是大通钱庄所印制,而这家钱庄遍布九州……

等等!遍布九州!那在演州也能兑现了!

这么多的银票,想必窃贼也是意想不到的,他会不会赶紧跑路?若是同伙作案,会不会立刻坐地分赃,跑去钱庄兑现了?

只要把守住城门,也许就能搜到窃贼的踪迹!

还有,她隐约记得那些银票全部是连号的,其中有几张的制号她扫过一眼,大约还能背得出来。若能通知各地的大通钱庄,注意来兑票的制号,是否也能找到蛛丝马迹?

报官!这个念头霎时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只要能说动官兵守住城门,再通知演州各地的大通钱庄,也许就能及时抓获窃贼!

可世风日下,自己又是个孤身女子,即便报了官,州吏会及时处置吗?会大动干戈地调动兵马搜人吗?

只有一种可能打动州吏——找回银票之后,她承诺拿出辛苦费!拿出多少?三成?五成?七成?微浓默默在心中盘算着,最终一咬牙,决定拿出一半银票当辛苦费。只要能找回来,总比血本无归要好!

可这种事不能在报官时公开说出来,只能找到管事的官吏,先私下给出承诺,等谈好了条件,再去走个报官的流程。这般一想,微浓等不及了,眼看着春灯会还没宵禁,她决定立刻前往地方官的府邸,想办法见上对方一面。

既已决定便不再迟疑,微浓当即找了几个路人,问清了州刺史的府邸,摸黑赶了过去,心里暗自后悔晚上没牵祥瑞出来。幸好刺史府就离春灯会隔了三个路口,并不太远,她一路小跑到了地方,却远远瞧见刺史府门前重重把守,守卫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难道是因为在办春灯会,怕有人趁乱偷袭刺史府?微浓遥遥望着那府门前的一排灯笼,心里犯了难。

正思忖着该如何才能顺利登门,她耳畔却传来“嗡”的一声,但见那刺史府的大门突然重重开启,许多人从门内涌了出来,各个站在门外的台阶上,正朝自己这个方向遥遥望过来。

多亏了刺史府门前灯火通明,微浓一眼就看到那台阶之上,为首一个中年男人腆着肚子,身穿一袭宽大的官服。想来正是富州最大的长官,张刺史。

看这架势,应是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出来了,莫非是有什么即将贵客登门,他们站在此处迎接?那今晚刺史府必定有宴请,自己想要私下拜见岂不是更难了?

看来只能明日一早去府衙拜见了。微浓不免有些垂头丧气,转身往来时路返回,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马车的辘辘声隐约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应该是刺史府的贵客到了,微浓自觉地靠边站了站,以免挡住贵客的道。不须臾,几匹好马当先开路,一辆车辇随后驶了过来,从微浓面前经过。

微浓心里惦记着银票,便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看车辇已经驶过去了,便重新迈开了步子。然而她没想,车辇后头还有几名侍卫殿后,各个都骑着高头大马。

微浓一个不提防,眼看就要和迎面而来的马匹相撞!千钧一发之际,是马上之人死死拉住了缰绳,硬生生让马扬了蹄。可微浓离马实在太近了,即便他勒停了马也没用,那马蹄眼看就要踹到她的胸口之上!

电光火石间,微浓下意识地后仰身子,敏捷地做了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避开了马蹄。

危急时刻能反应这么迅速的人,本来就很少见,何况还是一名身段窈窕的女子,将一个后空翻做得行云流水、姿态优美、落地无声。

饶是那马上之人再如何震怒,见了这番动作,也不禁暗道了一声好。再定睛一看姑娘的面容,更觉意外:“是你?”

这声音有点耳熟。微浓也不禁循声抬头,迎着月色的余晖和街上的灯火,她清清楚楚看到了马上之人。

浓眉微蹙、面色紧绷,正是她七八日前见过的那张棺材脸!

微浓随即大喜:“原来是你?!”

棺材脸却立刻心生警惕:“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话的同时,其他几名侍卫已从马上一跃而下,纷纷抽刀对准了微浓。

微浓见状大感无奈,只好将自己丢荷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隐晦道明了来刺史府的目的。

棺材脸听后,面无表情地讽了一句:“你倒是挺有主意。”

好汉不吃眼前亏,微浓默默地低下头去。

而棺材脸显然还是余怒未消,又对她斥道:“你没长眼睛吗?竟往我这马上撞。”

“一场误会而已。”微浓低声解释。

她话音刚落,前方忽然有人调转马头疾驰回来,想必是发现后头出了事。来人尚未开口询问,棺材脸便将撞上她的事说了一遍,还特意交代道:“前几天咱们刚在演州遇见过的,就是自称仰慕离侯的那位姑娘,还请公子爷拿个主意。”

来人看了微浓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又调转马头回去,看样子是去向那只孔雀回禀了。

既然能受到刺史府的宴请,还让刺史亲自在门外迎接,看来那只孔雀的身份不低。微浓回想在演州初遇孔雀时的情形,当时他言谈之间处处维护云辰,身边还有棺材脸这样的侍卫随护,可见的确是位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也许还与云辰有过交往。

这样年纪的世家子弟在宁国可不止一个两个,她又不熟悉,根本猜不出来那只孔雀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不妨碍她有求于他。

于是,微浓立即和棺材脸攀起了关系:“阁下是去刺史府赴宴的对不对?能不能把我也带进去?让我见刺史一面?”

棺材脸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一口回绝:“不能。”

微浓早已预料到这个回答,但还是有些失望。

棺材脸从马上看过去,见她方才还流光溢彩的眸子顷刻黯淡下来,像是受了极大打击。他心中不免一软,正要出口解释一句,便听微浓又不死心地说:“我毕竟救过贵上,不带这么忘恩负义吧?”

一句话,使得棺材脸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他再次冷冷回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刻意接近我家公子?”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微浓在心里讽刺了一句,但她深知自己如今处于下风,便识时务地没有说出口。她并不是爱纠缠的人,既然被拒绝,而对方又急着赴宴,她便回道:“既然阁下不方便,那我先告辞了。”

话虽然算是礼貌,但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慢着,”棺材脸却并没打算放她走,一只胳膊肘抵着马背,俯身看她,“公子爷还没示下,你暂时不能离开。”

微浓抿着唇没再说话,心里却是后悔不迭,渐感焦虑。

双方就这般对峙着,谁都没再说话。夜色里只有马蹄来回踢踏的声响,清脆而毫无规律,越发令人听得心焦。

幸而不多时,前方有人再次跑来传话:“公子爷让您把人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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