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总算是圆圆满满的结束了。
老城隍本想留陈长安过一夜,若非陈长安推脱,他险些没能走出城隍庙的门。
陈长安回头道:“洪大人不必送了,陈某自有去处,无须担心。”
“那先生慢走,小神不打扰先生了。”老城隍心想着先生许是不想被打扰,也不敢多有冒犯。
陈长安松了口气,慢慢朝坊外走去。
老城隍站在门口,望着渐渐远去的陈长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位陈先生,太不一般了。”
老城隍不禁感到有些惶恐,不过如今看来,至少结局是圆满的。
老城隍轻抚白胡,心中甚慰。
陈长安离开城隍庙后,提着葫芦去了坊外。
距临溪坊约莫十里地处,有着一座山峦,传闻曾有仙人于此,山中有一道馆,观名灵溪。
四十年前,道观的老观主从山下收了两个孩子做弟子,各赐了他们两个了不得的道号,玄天,玄地。
陈长安提着酒站在观外,多年未至,如今上山的路上已经有了石阶,想必是玄天玄地这些年垒起来的。
他迈开步子,来到观门门前扣想了大门。
嘎吱一声,门里探出头来,一见是陈长安,连忙打开观门拱手道:“玄地见过陈先生。”
“好久不见。”陈长安看着玄地说道。
“我去喊师兄,先生稍等片刻。”说罢,玄地便急匆匆的去了。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副少年模样,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皱纹,确是已至暮年。
“见过陈先生。”
“不必客气,你们师傅呢?”
玄天上前一步来,说道:“师傅于三年之前……”
他话没说完,眼中多了几分落寞。
一旁的玄地亦是如此。
陈长安见此,忽的反应过来,“他死了?”
玄天闭上双眼,道了一声,“无量天尊。”
陈长安亦是有些恍惚,他看着手上提着的酒,本想着坐下与那老道士闲聊几句再小酌两口,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如今是没有机会了。
陈长安叹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先生请。”
玄天带着陈长安朝着道观里走去。
顺着道观后面的一条小道,几人来到了后山上。
那里矗立着一座孤坟,其碑上书——灵溪观观主燕难寻之墓。
陈长安站在墓碑前沉默许久。
燕南寻应该是他如今见过最长寿的人了。
陈长安问道:“燕观主仙逝前可有什么吩咐?”
玄天说道:“师父他让先生您来定夺。”
陈长安接着问道:“还有呢?”
玄地上前道:“师父还留下了一个疑问。”
“问的什么?”陈长安问道
“师父让我们问先生您……”
玄天迟疑了一下,说道:“可否求得长生?”
陈长安没有回答,又问道:“还有呢?”
“没有了,师父问完这句便仙逝了。”玄天说道。
陈长安目光看向那座坟墓。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提着的酒葫芦打开,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再沁入地下。
没想到,这酒打来,却成了这般用途。
葫芦里的清溪酿流干了,陈长安慢慢回过神来。
陈长安无奈摇头,对着那孤坟墓说道:“我还以为你能活再活个十几年呢。”
“燕难寻,亏你还修的是道,自己的名字都叫了燕难寻,都到死的时候还在执着于这样的问题,你又不是蠢,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后方的玄天玄地左看右看,都有些不解。
先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长安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二人。
“你们师父修了一百四十七年的仙,到头来却不如常人活的逍遥自在,终究难过。”
“我与你们师父也算故交,他虽交代下来让我来安排你二人,但事情始终不该由一个外人来决定,这不合规矩。”
陈长安道:“所以,往后种种便由你们自己决定吧,要走要留,都随你们的遍。”
玄天听到这话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长舒一口气,拱手俯身道:“谢陈先生成全。”
陈长安摆了摆手,又看向玄地,问道:“你呢?”
玄地顶着一头白发,面容枯槁,却与师兄玄天不同。
“玄地想留下来守着道观。”
陈长安看着面前恭敬的玄地,半天没有说话。
其实,燕难寻并没有修得仙道,只是单纯的长寿,活了一百四十多年罢了。
“为求长生?”陈长安问道。
玄地摇了摇头,说道:“为了传承。”
他继续说道:“自我上山以来,已有四十八年岁月,想来我应当也能像师父那样,再有四十八个春秋,将传承留下,足够了。”
陈长安笑了一下,说道:“你最像你师父。”
玄地笑道:“师兄也总这样说。”
陈长安却是道了一句:“你的师兄是聪明人,只有你最蠢。”
玄天听到这话不禁低下了头来。
玄地却只是道了一句:“先生教训的是。”
陈长安摆了摆手,说道:“你自己愿意就好,你若是待在山上,我也管不着你。”
玄地舒了口气,俯身道:“多谢先生。”
陈长安目光扫过两人,他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该下山的便下山去吧,想留下来的留下来便是,就这样吧,免得唠叨。”
玄天拜过陈先生,没有半刻逗留,便下山去了。
……
山上观中便只留下了陈长安与玄地两人。
陈长安与玄地站在道观门口。
而玄天已然走在了下山的石阶上,年过半百的他步路蹒跚,却又好像是解脱一般。
“无量天尊……”
玄地长叹一声,说道:“师兄自将找到他的大道。”
陈长安笑道:“那是人间极乐。”
玄地说道:“先生,人间极乐,应当也是道吧?”
陈长安想了想,点头道:“这话倒也不错。”
人间红尘,何尝不是极乐呢。
他看了一眼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了。
“时候不早了,陈某也该走了。”
玄地点了点头,恭敬的道了一句:“陈先生慢行。”
陈长安迈开步子,走上了下山的台阶。
玄地心有疑惑,在陈长安要走之际喊住了他。
“陈先生。”
陈长安顿住步子,回头道:“可还有事?”
“玄地可否问先生一个问题。”
陈长安点了点头。
玄地继而问道:“先生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陈长安看着他道:“你不求长生?问这个做什么?”
玄地笑着说道:“若有答案,我也好有个念想。”
“所以,先生可是求得长生了?”
“不曾。”陈长安却是否认了。
蜉蝣,算不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