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其实说不上冷，特别是地处最南面的海州，说是春天，倒不如说是初夏。
接近油尽灯枯的无极老鬼披着厚厚的羽绒服，尽管这样，可李纯依旧感受到他老迈的身躯在哆嗦着。
鼻尖嗅到了一股哀伤，李纯双目温热发红，伸手帮他紧了紧衣服，然后强行保持着笑容说道：“到了吗？”
无极老鬼闻言，慢慢抬头，眼里一片青翠。
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山林，他很熟悉很熟悉。
几只鸟儿从他们头顶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似乎在和老熟人打招呼。
还是那个样子，还是那个味道，一切都是这么的熟悉。
无极老鬼脸上挂起孩童般的笑容，朝那几只鸟儿招了招手，似乎是在回应它们。
“前边就是了。”
放下颤抖的手掌，无极老鬼无神的眸子突然爆发出极致的光芒，很兴奋，就跟外出了几十年的游子，终于有一天回到了故乡。
“老头，山路崎岖，您到我背上来吧，我背您，您给我指路就行。”
李纯拉住他，然后躬身蹲了下来。
无极老鬼溺爱笑了笑，指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说道：“为师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哪里凸起哪里凹下，为师可比你清楚多了。”
说着，他迈步躲过一丛杂草，头也不回道：“这里有一块搁脚的石头，为师小时候时常被它绊倒。”
李纯愣了一下，很不服气蹲身。
老鬼都外出百年了，他还真不信这点小事他还记得。
可拨开草丛一看，竟然真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信了吧。”
走远的老鬼颇为自豪哼唧了两声。
李纯打了个哈哈，嘴里说着佩服的话，急忙追了上去。
这一片山林，算得上的深山老林了，常年无人，荒芜得堪比热带雨林。
因为方圆无人的原因，本来有的路，也被杂草给淹没。
可这些都难不倒老鬼，他顺着记忆，一步一个脚印，把他小时候经常疯跑的小路，走了出来。
破败的庭院被竹栏围住，三间茅草屋，庭前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河中快乐的游动。
拨开面前三丈多高的杂草，眼前视野豁然开朗，李纯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里，就是老鬼长大的地方吗？
此时的老鬼很激动很激动，走到腐朽不堪的栏杆旁边，伸手摸了摸，然后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情难自禁露出陶醉的神色。
可下一刻，他的眼光又黯淡下来，看了眼小河旁边一个鼓起的土包，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过去。
李纯似乎想到了什么，跟在他身后，待得走到土包边上，当即跪拜下来，磕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弟子李纯，拜见祖师爷。”
“起来吧，这是个衣冠坟，老东西死的时候是灰飞烟灭那种，再说他都死了百年了，听不到。”
老鬼一屁股坐到土包边上，跟好哥们似的一只手搂住土包，笑道：“老东西啊，我回来看你了。”
话音落下后，就是一阵颇长的沉默了。
“去砍青竹，削四条竹鞭，再搞一个竹筒过来，屋里面有油灯，应该还有油。”
了却了当一回春归燕子的心愿，老鬼开始布置后事，郑重道：“为师时间不多了，届时为师会引雷火自燃，化为骨灰，你需记得，为师身亡的那一刻，立刻点起混有为师鲜血的长明灯，然后将为师的骨灰引入竹筒中，再以四星吊魂法吊起竹筒。”
说完后，老鬼靠着土包，看着天边的晚霞，惨白无色的脸上，竟然浮起了潮红，然后呢喃着哼起了第七代无极老鬼教他的童谣。
童谣声音很轻很轻，哼了一会，无极老鬼闭上了眼睛，当然，并没有死去，而是睡着了，一如当初他还小的时候，每当夜晚来临，都要靠着师傅才能入睡那样。
他睡得很沉很沉，呼吸均匀，嘴角挂着满足的幸福笑容。
李纯心如刀割，强忍着泪水转身，朝茅屋后的竹林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里的凉意将老鬼惊醒，睁眼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万物无声。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老鬼问道。
李纯看了下手机，轻声回答道：“凌晨四点了。”
“四点了啊。”
老鬼语气很惆怅，然后笑道：“快了，时间快到了。”
李纯知道他指的的什么，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鬼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掏出问天镜，命令道：“把手放镜面上。”
李纯照做了，手刚搭到镜面上，一股雄浑的天地法力，伴随着燃烧生命的气息，笼罩住他。
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看到了镜面上那条黑色线，下意识抓了抓。
可这条线似乎是不存在的一样，无论他怎么抓都触碰不到。
“别急，待老夫沟通司马元，令他放开心神之后，你就能抓住这条线了。”
再度燃烧生机的老鬼，比刚才更加虚弱了，说完后，他也触摸到镜面上，闭上了眼睛。
还是那个山洞，司马元还在拼命恢复着，一股凉意突然笼罩全身，瞬间惊醒了他。
“无极老鬼！？”他目光一闪，沙哑喝问。
“放开你的心神，让为师弟子控制。”无极老鬼的语气锵锵有声，听不出任何虚弱感。
这些，都是他装出来的，目的是为了不然司马元察觉出她的虚弱，他不想自己在死亡之际，给弟子留下什么隐患。
司马元立刻紧咬牙关，愤怒道：“您堂堂真君，竟然对我一个晚辈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你抓起一只蚂蚁玩弄，会觉得羞耻吗？”
老鬼反问一句，问得司马元脸色青红交加，无法回答。
是啊，自己在老鬼眼里，就是一只蚂蚁，就跟当初自己玩耍李纯的时候，不也没觉得羞耻吗？
这个反问，司马元觉得自己没法回答。
可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他确实是愤怒啊，但又如何，他没办法反抗啊。
“废话老夫不想和你扯太多，立刻放开心神，默念老夫弟子的名字，否则，老夫立刻将你兄弟二人诛杀于此！”
老鬼堵住司马元的口后，声音夹带着浓郁的杀意，在司马元脑海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