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在民居中指挥，苏木现场调度，所需要的物资来得很快。
八点半，电力公司的移动发电机组和通信公司的通讯车就全部到位，发动机的轰鸣声在雨声中格外刺耳，车灯穿透雨幕，在积水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拉着几台大功率水泵的车也已经在路上，还有十分钟就能到达现场。
此时移动发电机组前，十几个工人穿着橘红色雨衣，正麻利地接着电缆，雨水顺着他们的安全帽边缘滴落，在积水中激起细小的水花。
他们动作娴熟，接头处都用防水胶带缠得严严实实，等到水泵一到位就可以立即进行抽水工作。
通讯车开始工作以后，车顶的天线缓缓升起，在风雨中微微晃动。
苏木立刻命令负责联系的工作人员再次拨打那个号码，工作人员紧张地拿着手机按下号码放在耳边。
结果却依旧是已关机，机械的女声从扬声器中传出，让工作人员露出失望的表情。
苏木皱眉打给接警指挥中心，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条细流。
“让他们时刻注意接警电话有没有关于南山隧道的。”
他的声音因为焦急而略显嘶哑。
“一旦有关于南山隧道的求助者，立刻给我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沾满了雨水，他不得不用袖子擦了擦。
而此时，黝黑闷热的隧道中没有一丝亮光，只有浑浊的积水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大巴车的车顶上，所有人都挤在一起，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无边无际的黑暗总是让人绝望，就像光明会给人带来生机一样。
几个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小声啜泣着，又被大人轻声安抚。
“要不是你说什么为了更好的跟同事们互动，把我们的手机收走，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联系不上外面。”
黑暗中，一个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里充满怨气，在隧道中回荡。
“就是，跟个傻逼似的非得搞什么团建。”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语气更加激动。
“现在倒好了，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万一救援困难没人管咱们，咱们能站在这里撑多久？”
说话的人忍不住挥舞了一下手臂，差点把旁边的人打到水里，吓得他立刻拉住了刚才挥舞胳膊那人的衣服。
“说得好，你他妈的搞团建就搞团建吧，还非得让我们带上家人孩子。”
一个女声尖利的插了进来。
“要不然我们一家三口也不至于都被困在这里！”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怀里的孩子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哭了起来。
“你们还好，我老婆还怀着孕呢。”
一个年轻男子搂着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
“现在陪我泡在这冷水里，段有德，要是老子的媳妇因为这个身体出了问题，老子非得弄死你不可！”
他的妻子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护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段有德你他妈的说话啊，这个时候装死人了，平时骂我们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声讨着，声音在隧道中形成嗡嗡的回响。
有了声音，让众人的情绪安稳了不少，而叫段有德的人则成了众人的发泄对象。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车头位置，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不知道众人骂了多久，越骂越难听，黑暗中段有德终于忍不住愤怒的声音响起：“都住嘴！”
段有德猛的吼道。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平时是谁给你们开工资，谁让你们能养家糊口！”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在隧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现在你们反过来骂我了？”
“你们懂不懂什么是感恩！”
他努力扭头朝后面看去，却因为黑暗而看不清目标。
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习惯性的沉默了。
但很快，他们就醒悟过来，这次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凭什么还这么惯着他！
“感恩个屁，我们每个月累死累活的你连个加班费都不给我们。”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第一个打破沉默，他的镜片上满是水汽，却掩不住眼中的怒火。
“还常说996是我们的福报，你自己怎么不试试呢。”
一个中年女员工接上话，她脸色阴沉的说道。
“这些咱不说，榕城待的好好的，你非得来明州团建，你他妈的团建也不挑个好时候。”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员工咬牙切齿的说道。
“出门也不看个天气预报，这暴风雨都来了你还往明州跑。”
说到这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现在好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开心了吧，满意了吧！”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在隧道中回荡。
段有德没有再反驳，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要不然车顶实在太挤，双膝发软的他就要瘫坐在车顶上。
就在隧道内众人骂着自己老板、求解心中恐惧和烦闷的时候，隧道外随着几台大功率水泵运送到位后，便开始接电准备抽水。
水泵的轰鸣声盖过了雨声，粗大的排水管像巨蟒般蜿蜒在路面上。
苏木时不时地看一眼隧道的入口，又看看正在给水泵接电的工作人员，眼中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手机屏幕，发出哒哒的轻响。
“苏市长，按照现在的雨势，这几台水泵要想让隧道内的积水降到腰部以下最少需要四个小时。”
一个工程师模样的人拿着计算器，大声对苏木说道。
“那群人已经被困在隧道中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了，是不是让人潜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向元明凑到苏木身边问道，他的雨衣上沾满了泥水，脸上写满担忧。
苏木走到隧道入口处，浑浊的雨水泛着泡沫，不断涌动着。
他摇摇头道：“不行，涌进隧道的雨水太过浑浊，就算下潜过去，在这么浑浊的雨水里也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在里面失去方向感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