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厢内挤得满满当当,闷热的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和香水味,可所有人却像被扔进了冰窖,寒气顺着脚底板往骨头缝里钻。
站在最外面的人下意识的悄悄往里挤,后背却像抵着一堵冷冰冰的铁墙,纹丝不动。
他们只能绝望的低下头,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电梯口瞟。
那里站着的程路刚,脸色比电梯壁的不锈钢还冷。
“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程路刚一开口,声音里的寒气几乎能凝成冰碴。
他身边站着市委副书记何耀兵,头上那顶乌黑的假发早已戴好,衬得他脸色红润,嘴角又挂回了平日那副自信的笑,眼神却在电梯里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听到程路刚的声音,躲在人群后的陈立东和李伟明不约而同的往下缩了缩脖子,肩膀也垮了下来,恨不得把自己嵌进旁边人的影子里,生怕被程路刚注意到。
“回答我!”
“还是上班时间,你们要去干什么?”
程路刚的耐心显然耗尽了,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烦。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都是政协的人吧?”
一旁的何耀兵则抱着胳膊,玩味的看着电梯里像受惊鹌鹑似的众人,嘴角噙着笑,半句不插,只当看个热闹。
电梯里依旧鸦雀无声。
这种时候,谁开口谁倒霉,所有人都打定主意装死,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程路刚突然笑了,那是怒极反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伸手指着电梯里的人,声音陡然拔高:“都给我出来!”
这次没人敢再磨蹭。
最前面的两三个人几乎是踉跄着挤出电梯,身后原本藏在他们影子里的人,瞬间没了遮挡,抬头就撞进程路刚那双沉得像墨的眼睛,吓得腿都软了。
他们就像一颗被层层剥开的洋葱,等到最后一层“外皮”挪开,躲在最里面的陈立东和李伟明,终于无所遁形。
此时电梯里只剩他们俩,其余政协的人早已乖乖站到了程路刚身后,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们。
陈立东绝望的扫了眼那些“叛徒”,只能拽着同样哆哆嗦嗦的李伟明,一步一挪的走出电梯。
体制内有个很微妙的潜规则:若是领导比你年轻,哪怕他训斥你,你心里也难免不服气,觉得自己资历老、熬得久,他能当领导无非是靠关系,哪有什么真本事?
可面对年龄比自己大、资历比自己深的领导,哪怕他劈头盖脸骂你,你也得恭恭敬敬听着,连半句反驳的念头都不敢有。
所以别看陈立东只比程路刚小几岁,面对他时却半点底气都没有,连声音都带着颤:“程、程书记好。”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电梯门“叮”的一声自动合上,载着空厢往楼上而去。
程路刚沉默的盯着陈立东和李伟明看了几秒,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把两人扒拉到一边,指尖在电梯按键上重重按了个“下”,按钮的灯光亮起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没等多久,停在七楼的电梯就“欢快”的往下跑,三楼电梯口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说笑笑,还有人在哼着小曲。
陈立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绝望的闭上了眼:完了,全完了!
这次政协恐怕要被程路刚给团灭了。
果然,当电梯门在三楼缓缓打开时,里面的人还没察觉不对劲,笑声依旧爽朗。
可门开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电梯里的人齐刷刷的僵住,看着门口站着的程路刚,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呵呵。”
“好。”
“很好。”
“特别好。”
程路刚盯着陈立东和李伟明,语气平静得可怕,可每说一个“好”,陈立东的腿就软一分,到最后几乎要靠李伟明扶着才能站稳。
电梯里的政协众人,看着周身像燃烧着怒火的程路刚,吓得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知是谁应激反应过了头,突然伸手在电梯按键上按了“一楼”。
电梯门缓缓闭合,门缝里最后映出的,是程路刚那张铁青色的脸。
“陈立东!”
程路刚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在、在!”陈立东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头发。
“你现在走楼梯,去一楼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程路刚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震得陈立东耳朵嗡嗡响。
“立刻!”
“马上!”
“跑着去!”
或许是这声怒吼太响,旁边一间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男人探出头,带着怒气喊道:“谁这么没素质,在走廊上叫什么!”
“我倒要看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抬眼就对上了怒气冲天的程路刚,后半句直接变了调,竟唱了出来:“我……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跑调的歌声戛然而止,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门被死死关上,走廊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何耀兵站在程路刚身后,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得脸色发红。
陈立东偷偷看了程路刚一眼,这位快五十岁的半大老头,竟爆发出了年轻人的身手,转身就朝着楼梯间狂奔而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噔噔作响。
“程书记,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何耀兵上前一步,语气温和的劝道,眼神里却藏着几分看戏的意味。
程路刚扭头,怒气冲冲的指着空荡荡的电梯口:“何书记你看看,这像话吗?”
“一个部门的人集体早退,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
何耀兵立刻收起笑容,严肃的点点头道:“确实不像话,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
何耀兵嘴上说得义正辞严,心里却不以为然:什么叫“一个部门的人”?
你怕不是忘了,政协现在归苏木管,不归你程路刚!
以前何清平在的时候,还会躲着你几分,现在来的苏木,下午在大礼堂连你的面子都不给,你把他的人扣下,他能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