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照胆
黑衣青年的剑是一把绝对古老的剑式。
剑柄尾端有一圈篆刻着铭文的圆环，铜绿色的剑柄仿佛生满了锈迹，但这些年闲暇下来时读过不少杂书的陆纬明白：这是这把剑的特色所在。
“两位侠士，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握着剑的盗贼老大手掌一伸，示意下属聚集到自己身边后，他居然认怂起来：
“我们兄弟身上有些财物，还有马匹，全部可以送给两位。”
盗贼老大和蔼可亲又聚精会神看着陆纬与另一边屋顶上青年的脸色，身体紧绷。
他自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小角色就要有小角色的眼力劲。这次的目标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行动，已让他迟疑，最终还是决定仗着人数拼一拼。
可这第二人居然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周围，更是个高手！
盗贼老大明白自己的实力，也明白这些下属的实力，所以他果断趁着还没有真正打起来、关系并非不死不休的时候，主动求饶。
“不可以！”
陆纬只是笑着看着他表演，而黑衣青年则站起身，叉着腰：“我的剑要是出鞘了，就一定要见血，不见血，剑就会衰老。”
“两位的剑还没...”
蹭，盗贼老大话未说完，黑衣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佩剑。
在朦朦月色下，他的佩剑剑身映照着清冷的寒光：“现在拔出了！”
盗贼老大话语戛然而止，和颜悦色的他眼神一低，里面凶狠之意不在隐藏，沉声放着狠话：“两位，我们可有七个人。”
“那又如何，你们七个已经被我包围了！”
说罢，黑衣青年跃下屋顶，冲杀向盗贼这边。
盗贼老大黑着脸重新拔剑，扭头看了眼陆纬方向，发现他只是抱胸看戏后，狠厉声音发出：“兄弟们，给我上，改变目标，杀了这个新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其他六名盗贼听到发话，齐刷刷主动向着黑衣青年方向杀去，而老大本人，则在陆纬视线里，一溜烟竟然反方向逃跑了...
跑着跑着，本应站在茅草屋门口的陆纬突然出现在他前侧方，向前一迎，吞海剑拔出，轻轻一挥后，收剑...
奔跑中的盗贼老大脑袋咕噜掉到地上。
没有价值的东西，得罪了堂主还想跑？
而另一边，黑衣青年面对六个盗贼，手起剑落，一瞬间先秒杀了两个，然后挥剑横斩，连着又将两名盗贼的长剑和身体一起斩断，最后仅剩的两人惊恐面色刚刚露出，心生怯意的他们不出意外的步了同伴前路...
“此人剑法很高，而且手段非常狠厉残忍。”
刚刚砍下一颗头颅的陆堂主如此想着。
“不错嘛，你刚刚的身法和剑法，我都看到了！”
黑衣青年收剑归鞘，动作稍有别扭，等到他走近，陆纬才发现他的剑与剑鞘并不是原配。
“看你衣着华贵，又有着那样犀利的杀人剑法，在江湖上想必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我并没有杀人。”陆纬回到茅草屋前，原地盘坐下：“是他将脖子撞到了我的剑上而已。”
“是么，看来是他强抢不成、转变想要讹诈伱的财物～”黑衣青年在他面前坐下，哈哈笑着：“我也是受害者了！”
仰头笑完后，他面色一正：“在下子武，闲散游侠。”
“农家共工堂，陆纬。”心中打量着对方名字，陆纬也报出自己名号。
这个‘子武’不知是全名还是代号。江湖上，一般而言，小圣贤庄的普通弟子，多在名前加一个‘子’的前缀，例如子聪、子慕、子游之类。
但眼前之人并无儒家弟子做派，而且结合那把剑...其人身份就像那把剑的身份一样，变的清晰起来...
“原来是农家共工堂的堂主！我知道你！”
子武身体更端正了些：“去年代地救灾，就是陆堂主做的。”
“你是个高手，我本想问清你的名号后，再与你比一比剑，但既然是陆堂主，我就不好强来了。”
边说着，他边拔出自己腰间佩剑，展示在两人中间：“此剑名：照胆。”
陆纬盯着剑身细细观赏，赞叹着：“商王武丁之剑，至今已有千年，依旧削铁如泥、饮血不留痕，确是好剑。”
“陆堂主之剑，也非凡品。”畅笑着接受夸奖后，子武盯上吞海剑剑柄，诚实道：“我对这些盗贼本身没兴趣，是陆堂主携剑在此停留，才让我注意到的。”
“我好剑，更好比剑，不知堂主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当然，子武兄今夜帮我，我岂会不帮子武兄！”陆纬的点头让子武欣喜若狂，他拉过堂主大人、远离一片血腥的茅屋，来到废弃村庄的另一边。
两人隔着数丈面对面站立。
子姓，又持着千年前商朝名剑照胆，他的身份已可以脱口而出：
五十多年前亡宋的后裔。
这个身份可以敏感，也可以不敏感。
而陆纬愿意结交他，是对他实力的肯定。
目前共工堂里，真正能打的实在不多，除了陆霓外，其他人终究是无法真正放心。
陆堂主有心要收下一些高武力值的部下，这也是他要去大梁的原因：信陵君的旧门客与披甲门弟子都算得上是精锐了。
不想今日居然在赵国地界上偶遇一野生的游侠子武，这必须要拐进自己队伍里才行！
“陆堂主，小心了！”
子武拔出照胆，起手式是堂堂正正的一刺。
陆纬没有托大，吞海剑也快速出鞘，剑尖抖动画圆，与对方正面相碰。
子武刚刚杀人的剑法就是一往直前、绝不退缩，这与田虎的霸道虎魄剑法有些近似。
不过双方本质又完全不同：
田虎的霸道更多是江湖游侠的莽撞，即便有些小心思也脱离不了江湖游侠的范畴。
而子武的勇往直前，却带着一股历史厚重的自信，商虽已亡了八百年之久，但‘商剑’还在！并将永远存在下去。
双方谁优谁劣未必一定，还是要看剑客属性。游侠的莽撞发挥适合的话，同样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纬生平所学中，相较于剑法，他修的更多是内气。吞海剑的浩大与包容正是需要深厚的内气作为基本。
永远前进的‘照胆’，遇到永无边际的‘吞海’，在子武剑势不够犀利的情况下，他永远渡不过那浩瀚无垠。
而陆纬只需要偶尔用‘海浪’去冲击他的‘渡船’，船体总会出现裂缝，而且缝隙将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
最终，船体断成两节，子武的照胆剑气被无穷无尽的吞海剑容纳进自身：他衣领竖起的脖子被剑尖直直制住。
“不愧是陆堂主，我输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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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武确实是五十六年前由于内乱，被齐国纠结魏、楚一起瓜分而灭亡的宋国后裔，而且严格意义上还属于王族。
但他并没有什么要复国的愿景，半个世纪的时间让宋国遗老消亡大半，等到子武成年后，留给他的最有意义物件只剩下先祖的这把‘照胆剑’。
握着这把千年之剑，他完全‘堕落’，只想当一名江湖游侠，每日与好友饮酒比剑，度过一生，便死而无憾了。
但在他过上这样的日子之前，他想要先将自己的名声打出来：无名的游侠，那就是地痞流氓。
去年代地大灾，子武眼睛发亮的变卖了宋国遗留不多的珍宝财产，换成粮食运向代地。
可半路还没到目的地，他的那些粮食就中途洒给其他地界百姓了，连那些拉粮的马匹都杀掉将肉送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他自己身无分文的只带着一把剑进入代地地震灾区...
好在虽然粮食没拉过去，但他人还在，就能发挥些作用。一直在代地行侠仗义、击杀了不少混乱中的暴徒后，子武也得了个‘任侠’名头。
最基本的名声有了，子武下一步计划是要南下去韩国，与韩国大将军、鬼谷传人卫庄比剑！
甚至做出打算：如果对方不答应，那自己就一直磨着对方，哪怕是不停发动暗中偷袭，也要逼这鬼谷弟子与自己比上一比！
不想能在这废弃村庄遇见陆堂主～
听到这儿，陆纬明白这位宋国遗子明明手握名剑、实力还不逊色于田虎、为什么没活到后世出名了。
大概是被正忧愁于如何抵御秦国灭国之战的卫庄不耐烦给宰了...
“打败鬼谷传人的名望虽大，但这位卫庄现在并没有耐心与你比剑。”
时间流转到第二天，两人骑着马儿，结伴而行，堂主大人不忍心一条生命还没为自己做出贡献就死掉，劝说道：
“你跟着我加入农家如何？农家里可以陪你比剑的人很多。”
“陆堂主亲自邀请，我倘若不答应，那就是愚蠢了。”子武也没问陆纬为什么知道卫庄现在不想与自己比剑，他双手抱拳，直接答应下来邀请。
共工堂又添一位猛将！
江湖上像子武这般潜力巨大的游侠浪子肯定还有很多，但能活到成长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一般这些可以称得上天才之辈的人总是喜欢冒险作死的...比如子武这般才刚有些地区性质的小名声就想要去挑战自己根本无法战胜的对手...
陆纬深刻感知到自己的责任，他要将这些流落江湖的天才通通揽入共工堂中。
再来几个子武般的属下，自己或许就能‘提刀上洛’，让田光退休下来当堂主了～
今年的赵地实在不安分，在去邯单阝只剩下短短不到一天的路程中，又蹦出了一伙盗贼。
这次盗贼数量更少点，只有五个，就敢拦着主道路，袭击他们看上的目标。
能如此胆大，五人综合实力确实要远强过废弃村庄的那一伙尸体。
他们当时围杀了另两名结伴游侠，本是斜眼打量靠近的二人后，放下狠话让陆纬、子武滚蛋。
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是江湖上一件很大的问题，更何况堂主大人作为农家正派之人，也容不得罪恶发生在眼前。
两人一起拔剑，主动为民除害，其中某一人居然挡住了陆纬五剑，直到第六剑才被断喉倒地。
而子武也是稍稍废了一番功夫，才解决了他的两名对手。
“有如此实力，明明会有更多选择，居然也沦落到打家劫舍么...”子武叹息着将剑插回别扭的剑鞘。
闯荡江湖两年，多数情况下，他遇到的盗贼都是实力微弱、却又稍强于普通人的角色，像这样可称得上好手的匪徒，还是在邯单阝城附近遇见，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们未必是职业盗贼，只是有些时候会顺路做些盗贼的事罢了。”
陆纬没什么感慨，江湖上各种杀手所做之事并不比这些拦路盗贼要好到哪里去，他们实力可高多了。
接下来二人直到看见邯单阝高高的城墙为之都没有遇见什么阻碍，勉强算顺利的进入城内，陆纬、子武随意找了家客栈暂且住下。
之所以不马上去赵义府上，是因为这一次他想先暗中看一看邯单阝局势：也不知道去年那田都接过与李牧的交谈，到底都谈了些什么。
只能确切明确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农家确实会派遣弟子来赵国耕种，去年年底共工堂总部里吕青发来过信息，言侠魁从大泽山中将六堂各自调了两千弟子分批次、分时间进入赵地。
一万多人的大行动，再如何隐蔽，诸子百家和各国间谍总能查出些什么来。
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很难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