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上次来御奴城的时候,也是这个天气。”
城主府中,正在仰头望天的月东来,感觉到肩头多了一件衣服。
不用猜,一定是洛冰。
“我打小就生活在这里,周围的人都欺负我们,说我和洛河是没有爹的孩子,直到后来遇到了小叔叔。”
洛冰神色低落,那好看的眸子里也带着浓浓的悲怆。
十年了,无论是她,还是月东来都没有再来过这里。
月东来幽幽一叹,他想起第一次和隋唐见面的时候,是在聚仙阁外,那时还是个青涩少年的隋唐,仗义出手,救的就是洛冰她们母女三人。
原来,他们的缘分从那个时候便已经注定了啊!
“你恨我吗?”月东来突然开口问道。
他不能不问,一切的缘分起于聚仙阁,一切的悲剧也同样起于聚仙阁。
若没有那一夜,他与隋唐该是多好的兄弟啊!
若没有那一夜,董平、董安不会阴阳两隔,洛冰洛河也不至于分道扬镳。
可惜......
这世间哪有如果!
“恨吗?”月东来的话,让洛冰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恍惚。
她忘不了那一夜东城营地的厮杀,也忘不了张环临死前,那从甲胄缝隙里渗进来的热血。
更忘不了漫天大雪的西门下,那背靠死字旗,力战而死的伟岸身影。
那一场场噩梦,缠绕了她许久许久。
直到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月临江夫妇对她视如己出,月东来对他爱护有加,整个镇北将军府,任她予取予求。
她也曾反抗过,厌恶过,可任何东西都挡不住时间的洗礼,那日复一日的关心和爱,终究是融化了她。
她没办法回答月东来的问题,只能从身后死死将他抱住。
就像当初逃出东城营地时,她抱着张环一样,那是她在滚滚大势的碾压下,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只是可惜,这样时光实在太短,短的只有一瞬。
感受到洛冰的拥抱,月东来那颗没有着落的心也仿佛是找到了依靠,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可惜,这笑容更短,还未等它在月东来的脸上完全绽开,一声急促而惊慌的叫嚷便从门外涌了进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城头上发生兵乱,姚仲将军被人刺死了。”
一声惊呼,如万千雷动。
是的,就在月东来与洛冰谈心的同时,南门上那一场厮杀也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眼见姚仲突然被人刺死,身后的两名师帅本能挥刀,眨眼间张奋的头颅和持刀的手臂便被劈飞了出去。
那些原本还在纠结吃食的士兵,也在瞬间惊醒,他们纷纷拿起身旁的兵器,却是在一声惨叫之后,一个接一个的栽倒在了地上。
毒药发作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前一刻还香甜可口的面饼,这一刻,便会要了自己性命。
眼见整面墙上的士兵都捂着肚子在满地打滚,跟随姚仲前来巡视的那上百号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他们纷纷挺枪上前,朝着揽香阁的人扑了过去。
“哈哈哈,不愧是张奋,干的漂亮。”
张奋被杀,那几名揽香阁的管事,非但没有伤心,反而都是一脸高兴。
“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哈哈哈。”
“老子等这一刻等了十年,狗日的,拿命来。”
随着一声声怒吼,双方很快便冲杀到了一起,一方是眼见姚仲被杀、近两千士兵中毒的愤怒,一方是积压了近十年的生死大仇。
双方甫一接触,刀枪之上便已经被鲜血染满。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斩杀张奋的师帅一声怒问,再一次挥刀劈来。
然而,那当面之人竟是躲都不躲,硬生生用胳膊挡住那迅猛一刀的同时,挥刀反杀。
“咔嚓!”随着一声骨骼脆响,师帅的刀再一次劈飞了一条手臂,可他自己却也被割断了喉咙。
“死军前旅第五卒李明,前来索命。”那缺了耳朵的李明强忍着断臂的疼痛,一声怒吼,随即又再次挥刀杀去。
这无疑是一场极端惨烈的厮杀。
临江军一方虽只有一百来人,但都是姚仲亲兵,又有两名师帅,三名曲帅领头,本可以轻松获胜。
可谁能想到对面竟会是一群亡命之徒,仅李明一人便以命换命,硬生生拼掉了那两名师帅。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被一刀捅穿的李明拼尽最后的力气,仰天怒吼,随后便抱着那师帅向着城下栽去。
“轰!”伴随着一声闷响,两人便再也没了声息。
“死军中旅第一卒王恒在此,杀!”
“死军右旅第四卒杨三眼,为我东城营地八百兄弟,复仇!”
“左旅第三卒周存,请诸位走一遭黄泉,为我兄弟偿命。”
“死军后旅第一卒左子木......”
“后旅第五卒冯黑子......”
“以手中刀枪为礼,敬天乞活。”
张奋死了,李明死了,城头上剩下的人更加的不要命了。
不要命到那些姚仲的亲兵尽皆胆寒,两名师帅死于李明之手,三名曲帅死于冯黑子之手。
等到连横带着楼兰金甲军登上城头时,整个南门上除了那满脸刀疤的周存之外,已无活人。
尸横遍野,寂寂无声。
即便是连横这般人物,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方才李明摔到他面前时,他便知道城头上发生了变故。
只是没想到这变故会是如此的惨烈!
“曲帅。”
浑身是血的周存借着城头上那微弱的火把望向前方。
却见一个身穿金甲,手持长戈的魁梧战将,如同一尊天神般站在那里。
他忍不住颤抖着叫了一声。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他没有想到临死之前竟还能再见到这熟悉的身影。
只是方才那剧烈的厮杀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
“曲帅。”周存又重叫了一声。
这一次连横听到了,他快步走向周存,只是在看到周存那满脸刀疤之后,也忍不住愣了一愣。
“左旅第三卒周存,见过曲帅。”那微弱的声音如同风中烛火,随时都可能被熄灭。
但听在连横耳中,却如同九霄惊雷。
“你,你还活着?”连横先是颤声问道。
能称呼自己曲帅的,只能是第一批死军士兵,而左旅正是归他第一曲统属。
“你们活下来多少人?还有谁活着?”连横罕见的激动起来。
然而,周存的生命却已然走到了尽头。
“揽香阁,揽香阁,揽香阁......”周存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不断重复着揽香阁三个字,直到彻底的归于寂静。
夜晚的风吹过连横心头,让他那才泛起几分火热的心,再一次如同冰窖。
“大将军,敌人的援兵来了。”身后传来战昆仑的声音。
城头上的变故已经传到了城内,月东来的援军也正在急速赶来。
“楼兰金甲听令,随我攻占御奴城。”一声怒吼,雄浑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