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风平浪静。
怀中的小丫头睡得很踏实，身后的女鬼，一直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
倒是李癞子，虽一言不发，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不安。
“车到山前必有路，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不清楚。”
李癞子握着自己的身份证件，长叹一声：“这个鬼地方，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虽说看起来和阳间无异，也能好好享受一下待在这里的时光，可不知为何，那种似乎并不存在的压抑感，真的很让我窒息。”
“还有，这地方肯定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鬼知道黄安那个混蛋，到底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也许吧。”
我看向明亮的月亮，面无表情道：“临城临城，看来是临近了某个关键的地方。”
“不过依我看，此地的未知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面对着轻松的一面，李癞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就这样，我们一直走到天明，终于来到了繁华的市区之中。
临城的烟火气和生活的气息很浓，上班族匆匆的脚步声，小摊主的吆喝声，以及林立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辆，都似乎在严肃的提醒着我……
那便是，我还活着。
“真好。”
我拍了拍肚皮，看了看不远处的早餐店，胃口大开的说道：“走，吃个早餐去。”
小丫头估计是累坏了，即便是回到了吵闹的市区，她还没有醒来的意思。
坐在店铺门口的餐桌前，我双目泛光的喊了一嗓子。
“老板，五屉小笼包，两碗豆腐脑，小菜来上两盘，茶叶蛋……先来五个吧。”
点餐过后，我便调制起了醋和辣椒油，摩拳擦掌的等待着美味的到来。
“喂，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啊？”
李癞子坐在了我的对面，瞥了我一眼说道：“我是仙家，可不吃这些东西。”
“知道，本来就没带你的。”
听到这话，李癞子更为嫌弃起来。
没一会儿，早餐如数端上了餐桌，而我，也顾不得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
看我吃饭的邋遢模样，李癞子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随之也品尝起来久违的美味。
只不过，这老小子吃着吃着，眉头便拧成了一团。
“干啥啊？”
我打趣道：“饭里有毒啊，咋还吃的愁眉苦脸呢？”
“没，没啥，可能是因为很好吃吧……”
李癞子看向筷子上夹住的小笼包，喃喃道：“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个活人了。”
“你这话说的……”
我哭笑不得的回应道：“咱爷俩吃了一辈子阴间饭，生与死，本身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阳寿已尽，肉身已死，但不还是以仙家的身份活了过来吗？”
“刀口舔血的日子，走不完的，既然如此，顾虑那么多干嘛？享受一天是一天，乐呵一秒是一秒。”
“仙家也好，人鬼也罢，不管是香火还是美食，不辜负就是了。”
在我的劝导下，李癞子也不再顾虑那些有的没的。
就这样，我们爷俩如同逃荒的难民一般，在整个小吃部都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吃饱喝足之后，我满足的拍了拍肚皮，然后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口袋里。
这一掏不要紧，我的小脸瞬间苍白了不少。
“癞子，你……带钱了没？”
“你说呢？”
李癞子一脸坏笑道：“要不你问问老板，收不收阴德，阴气，魂魄，实在不行，狐狸皮也能用来交易。”
“怎么？没带钱？”
我尴尬的点了点头：“去阴曹，带那玩意没啥用，我兜里有点冥币，你说老板能收吗？”
“能。”
一个大喘气，李癞子补充道：“能打死你。”
“赖账是小，晦气是大，我刚才观察了，人家付的都是阳间的钱币。”
“这种情况，我给你两个提议，第一，用你的本领，蒙蔽老板的双眼，然后咱俩脚底抹油。”
“第二，也别去这丫头家了，咱俩吃这些东西，顶天让你帮工两日。”
“额……”
李癞子的提议可行，但和没味儿的屁也差不了多少。
就在我想着用什么东西抵用金钱的时候，拎着两个口袋的老板，满脸笑意的走上前来。
“二位先生，吃的怎么样，咱家小店，还合胃口吧。”
面对着老板莫名其妙的热情，我更为心虚了不少。
“挺，挺好吃的……”
“多，多少钱。”
此刻，已经做好了刷盘子打算的我，如同迎接审判那般紧张，谁知道，老板的下一句话，硬生生的将我控制在了原地。
“瞧您说的，您二位能来我这里吃饭，我这小店已经是蓬荜生辉了，要是收了您二位的钱，传出去的话，我还不得被人家戳脊梁骨。”
说着，老板便将手里的两个口袋递给了我。
“一袋糕点，一袋自家做的肉肠，我们家传下来的手艺，您拿回去，慢慢吃。”
“等，等一下……”
我挠了挠头，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现在的情况。
好家伙，这是怎么个情况？
吃饭不给钱不说，临走还有礼物相伴？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这临城，未免也太癫了吧？
李癞子也是张大嘴巴看向我，似乎在问我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何傻子！大儿子！
“老板，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对于我的提问，老板愣了一下，随之满脸笑容的回答道：“先生，我认错别人，还能不认识您不成？”
“东西您收着，以后去您家看事儿，还望您多帮衬一二。”
先生……看事儿……
这两个词汇，的确很符合我的身份。
可是！
我能断定的是，我是第一次来到临城，也从未见过眼前的中年男子！
“我是谁？”
鬼使神差下，我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嘴。
这一刻的老板，虽然还保持着原本的笑容，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两秒的宕机模样。
“何……何大师，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您不要生气，我，我也没别的意思。”
他真的认识我，还称呼我为何大师。
这一刻，我已经不再为付钱的事情纠结，而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究竟来了怎么样一个鬼地方，还有，那莫名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恍惚间，我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
扫视了一圈之后，我惊奇的发现，大部分人的眼中，看待我的时候都充斥着敬畏，热情，就好像我真是个家喻户晓，了不得的人物。
更可怕的是，我坐在这里，似乎就让他们颇为踏实，如同我能帮助到他们一样。
帮助！
当这两个字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百家命格之人，是个出马先生，更是个吃阴间饭的家伙。
下一秒，我便看向了老板。
他身上的阴气稍重一些，这些阴气，明显是被脏东西纠缠所致。
只不过，这种脏东西平平无奇，也就是个没脸子的层次。
观察其余人的时候也差不多，认识我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一些阴气纠缠，其中最为严重的，也不过凶鬼的程度，而且是不会致命的那种。
猛然回头。
我看向了距离我十几米开外的女鬼。
她仍旧在跟着我。
随之，我联想到了昨晚的怪异。
女鬼跟着我的时候，我本打算小小的惩戒她一下，让她勿要纠缠过往。
谁知道，她身上的部分怨念，以及化形的阴气，竟然和我有着一定的关联。
而且，她还说过，她不是在跟随自己的女儿，而是在追随着我的脚步。
难不成……
这一刻，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说出马先生不该将自己的本领施展在无辜之人的身上，但眼下这种情况，我必须试探一二才行。
闭上眼睛的瞬间，我便分散出了几十道阴气。
这些阴气，作用在了周围人的身上，而阴气的作用，便是稍微刺痛一下他们的魂魄，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快速的得到他们魂魄对我阴气的反应。
时间过了几秒钟，我便完成了这一切。
而周围人的反应，则是揉了揉不同的部位，这些部位的刺痛感，皆是因为我的阴气所致。
“你在干嘛？”
李癞子小声询问道：“用这么多阴气试探普通人，你不会疯魔了吧？”
“没……”
我脸色很差，冷汗直流，有些惶恐的看向眼前的李癞子。
“这些人的魂魄，皆有着和我纠缠的因果。”
“他们的阴气，阳气，生机，以及未归的阴宅，都和我息息相关。”
“换句话说，他们被没脸子纠缠也好，小病小灾也罢，甚至有我们还未遇见的厉鬼，恶鬼，以及更可怕的东西，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我……我实在是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这种因果的确存在，或许，这也是一部分人认识我的原因吧。”
听到我的讲述，李癞子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果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完全可以用虚无缥缈来形容。
普通人的因果，在死后的往生道路上，自然有着决断方式，这也是我们进入阴曹之后，看到最多的事情了。
而区别于普通人的是，我们这些吃阴间饭之人的因果，要更为复杂不少。
简单的举个例子，当年供奉黄皮子的朱先生，就是被黄仙儿种下了不少因果。
以至于他魂飞魄散，家人也受到了相应的牵连，更是背负了黄家丢弃给他的各种阴债。
我和朱先生本质上的区别，一是供奉的堂口，二来便是我看事儿的时候亲力亲为，不会将牵扯到阴阳的事情变成烂摊子，从而造成更大的影响。
可是……
现在……
一座城。
城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餐馆。
我就撞见了十几个和我有着因果纠缠的存在。
很难想象，在这里，在这个恐怖的地方，究竟有多大的阴谋在等待着我。
“我想不通。”
这一次，李癞子很聪明，直接说了一个被我忽略的问题。
“如果这是黄安的阴谋，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停顿片刻，李癞子补充道：“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几年前，我们身处阳间的时候，或许还有点威胁。”
“可现在，以你的魂魄强度，以及复苏的百家命格，我不觉得寻常的因果能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哪怕，数量上的确可怕。”
“不好说。”
我解释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都是这种程度的，顶多影响一下我的魂魄，可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点点，你我都无法保证，这座临城，究竟包含着多少的未知。”
“黄安的手段，不容小觑，这一次的危机，比以往更甚……”
此时此刻，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合时宜的还有一声啼哭，那便是我抱着的小丫头，醒了过来。
“老板，多谢你的好意。”
我匆忙起身，说道：“东西我就不拿着了，有什么事情找我就是，我会记得你的。”
听到这话，老板喜笑颜开，硬是要把礼物塞给我。
好在，我跑得够快，没一会儿就把老板甩在了街尾处。
“喂，等会，慢点跑，迁就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啊！”
李癞子焦头烂额的跟在我的身旁，嘀咕道：“咱俩先分析一下，你看如何？用不着这么急吧，反正也不用刷盘子了！”
“我急的不是其他的小事儿，而是这丫头！”
我低头看向面如白纸的小姑娘，说道：“她被邪祟索命，那鬼物已经抓住了她的魂魄，要是晚了，她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怎么可能！”
李癞子明显不信，有理有据的反驳道：“大儿子，你可别胡扯了，就你这本领，还谈什么冤魂索命！”
“就是真有这事儿，你把这娃娃的魂魄稳住，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吗？”
说着，李癞子便跑到了我的身前，低头打量了一下我怀里的小姑娘。
“两道黑手印？”
“看着像是初级的厉鬼，大儿子，你在和我开玩笑嘛？”
说着，李癞子便分散出了一道仙家的邪气，试图驱逐掉厉鬼的索命阴气。
可是，当他的道行触碰到阴气的瞬间，李癞子便展现出了无比震惊的模样。
“大，大，大儿子……”
“这厉鬼索命的阴气，是，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
我紧咬着牙关，加速的奔跑，解释道：“很诡异，就连我也没办法通过这孩子的魂魄驱逐对方。”
“癞子，这次我们似乎摊上大麻烦了。”
“我们的本领还在，但却被因果所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