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奥迪A6,在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上平稳的行驶着。
车厢内,赵成良专心的开着车,李若男则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侧过头,看着赵成良那棱角分明、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嘴角会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本来是不想来省城的。
赵家集镇那边,一大堆的工作还等着她去处理,千头万绪,正是需要她这个新上任的一把手坐镇指挥的时候。
两人在家里,为了这件事情,还争执了好一会儿。
赵成良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她也不为所动。
直到母亲张蔷的一通电话打了过来,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带着几分命令意味的口吻,要求他们俩,必须一起回省城一趟。
李若男知道,这是母亲想她了,也想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了。
她这才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成良,”李若男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将话题引向了工作,“我这几天在镇里,总算是把一些基本情况给摸得差不多了。也算是……找到了咱们赵家集镇这几年之所以会返贫的根本原因了。”
赵成良“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镇上那些干部,实在是……太懒了,也太散了。”
李若男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干部调动得太频繁,一个岗位上,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被调走了。
尤其是前几年,正是咱们县里搞脱贫攻坚最关键的时候,县里本来是给赵家集镇安排了一批能力很强的基层干部的。
可现在,这批人,基本上都被换得七七八八了!
这就导致,很多县里下发的政策和文件,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可到了下面,就是没人去认真的执行!这工作,怎么可能搞得好?”
赵成良听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随口说道:
“要想富,动干部嘛。这在官场上,可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李若男闻言,脸色却瞬间一冷,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没个正形?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还开上玩笑了?”
赵成良连忙收起了脸上的那丝笑意。
自己刚才那句看似轻松的玩笑话,触到了李若男的痛处。
他刚才的笑容,多半也是苦涩的。
要想富,动干部,这是官场上的基本常识。
也同样清楚,这背后,是前任县长汪兴国在捣鬼。
通过频繁的调动干部,安插亲信,来达到自己敛财和控制基层的目的。
而那些因为‘帮忙’而流入汪家口袋的黑钱,恐怕不少。
“若男,对不起。”赵成良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关于干部调动异常频繁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也一直在暗中搜集相关的证据,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向上面举报。”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我动手呢,汪兴国就自己先倒下了。倒是把我的计划,给全都打乱了。”
李若男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自己刚才,是误会赵成良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歉意,说道:
“成良,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即,她的眼中又闪过一丝决绝:
“不过,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因为汪兴国倒了,就把那些曾经在他庇护下,不作为、乱作为的干部,给轻易的放过了!”
“赵家集镇,现在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孩子。”
“对于那些只知道中饱私囊,却不肯为老百姓办一点实事的蛀虫,我一个都不会轻饶!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继续向上面反映!”
赵成良看着她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空出一只手,轻轻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我的李大书记。这反腐倡廉的事情,有我这个公安局长在前面顶着呢。你就先安安心心的,把你肚子里这个‘第一个孩子’给照顾好了再说。其他方面的事情,我会在县里,给你提供最大的支持的。”
李若男点了点头,心中那股子不平之气,也渐渐的消散了不少。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成良,说起来,赵家集镇的治安状况,因为你那个‘警民综合执法站’的全面铺开,最近倒是改善了不少。而且,说实话,我们镇上的治安,本来也就不算太差。”
赵成良听出了李若男这番话里的弦外之音,笑着问道:
“哦?是吗?既然治安不是问题,那你们赵家集镇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啊?”
李若男那张清丽的脸上,瞬间就布满了愁云,她苦着脸,几乎是脱口而出:
“缺钱!”
赵成良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赵家集镇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贫困乡镇,不缺钱,还能缺什么?”
“哎呀!你正经一点!”
李若男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出粉拳,在他胳膊上轻轻的捶了一下,算是对他刚才那番话的回击。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说的是真的。就说流经我们赵家集镇的那条瓯越江的支流——华清河吧。”
“前几年,因为连续下了几场暴雨,河道多处发生了淤塞,导致河水改道,现在的流量,比以前小了将近一半!”
“这条河上,以前本来是有很多搞水产养殖的专业户的,因为华清河的水质好,水流也缓,特别适合养殖。”
“可现在,河道一改,水流一变小,那些养殖户,根本就没办法再继续养殖了,一个个都赔得血本无归!”
“而且,这条河,还是我们镇里十七个自然村,上万亩稻田的唯一灌溉水源!”
“现在河道淤塞,流量减小,下游的那些村子,到了用水高峰期,根本就引不到水!”
“农民们要想给稻田蓄水,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从更远的的方引水过来,这灌溉的成本,一下子就增高了不少!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
赵成良点了点头,问道:
“你的意思是,想对华清河的河道,进行疏通治理?”
“嗯。”李若男应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我是想当这么一个‘河道监工’。但是……现实情况是,镇里根本就拿不出钱来!这么大的工程,首先就得请省里的水利专家过来,进行实的的勘察和测绘,然后再做出具体的治理规划。”
“光是请专家的这笔费用,镇上,就拿不出来!更不用说,后续那更加庞大的,治理河道的费用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
“前几天,我也找了张县,跟他汇报过这个情况。可他也是两手一摊,说是目前县里的财政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根本就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赵成良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淡淡的说道:
“钱?县里肯定是出得起的。只是……没人愿意出这笔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