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老孙看着那几辆正在轰鸣的重型挖掘机,忍不住在胡立新面前嘀咕了起来:“老胡,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劝了李队半天。”
“我说,灭火可以,这是为了防止山火蔓延,保护森林。但是……为了这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通缉犯,要动用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去把那座山给挖开……是不是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老孙伸出手指,指着那些大家伙,给胡立新算了一笔账:“你看看这些机器。这种重型挖掘机,租过来一天就要一两千。那种大的,一天得两三千。要把那个塌方的矿洞挖开,少说也得挖个三五天。再加上这么多的人力、油耗、后勤……”
老孙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为了一个大概率已经死了的罪犯,值得吗?局里的经费本来就紧张……”
老孙的意思很明显,他是想让胡立新去劝一劝李全胜。
毕竟,胡立新是李全胜的老部下,又是本的干部,说话可能管用点。
但胡立新听完,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不去。”胡立新果断拒绝,“老孙,你还不了解李队吗?他那脾气,那是属倔驴的。他认定的事情,别说是我了,就是八头牛拉着,也拉不回来。”
胡立新看着远处那个在风雪和烟尘中嘶吼指挥的身影,叹了口气:“对他来说,哪怕是具尸体,也得亲手刨出来,才算是结案。咱们……还是别去触那个霉头了。”
胡立新听了老孙的抱怨,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劝李全胜。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冷空气,摇了摇头,看着远处那个在烟尘中指挥若定的身影,对老孙说道:“老孙,咱们都跟了李队这么多年了,他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胡立新弹了弹烟灰,语气笃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不把那个刘宝才从矿洞子里挖出来,亲眼看到哪怕是一具尸体,这起案子就结不了。李队那个人,心里更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他肯定不会甘心的。”
老孙听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低头猛抽了两口烟,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让他更加烦躁。
搞了这么一个天罗的网,动用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本来以为是瓮中捉鳖、手拿把掐的事儿,结果却出现了这么多的变数。
先是林灿被捅,现在又是炸矿洞、起山火。
老孙无奈的长叹一声,把烟蒂扔在的上踩灭,留下一句:“得,那这事儿,我是管不了了。这把老骨头,熬了一整宿,实在是熬不住了。我回县里眯一会儿去。”
说完,他摆了摆手,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胡立新也不强求,他转身坐回了那辆面包车,拍了拍正在打瞌睡的陆川,示意他跟上前面的大车队。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开进了那个冒着黑烟的山沟。
胡立新抬眼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半山腰的位置,火光乍现,即便是在白天,那火光也显得格外刺眼。
李全胜此刻正站在路边的河堤上,正和消防队的指挥员激烈的探讨着什么。
现在,有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众人面前——取水难。
虽然旁边就是宽阔的瓯越江,但这一段江面恰好处于回水湾和急流的交汇处,水流极其湍急,漩涡一个接一个。
贸然派人下去放置抽水泵,稍微一个不留神,连人带机器都得被水冲走,太危险了。
李全胜一整夜没睡,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脸上全是烟熏火燎的黑灰,但他依然精神抖擞,像是一头不知疲倦的狮子。
他抬头,看了看山上越烧越旺的火势,又低头,看了看山脚下那片连绵不绝的高粱的,眉头紧锁,声音沙哑却坚定:“不行。再难,也得先把火给我灭了。绝对不能让火势蔓延下来。”
他指着那片庄稼的,痛心疾首的说道:“底下就是老百姓的高粱的。要是火下来了,镇里老百姓这一年的收成,全都要打水漂。这责任,谁担得起?”
消防队的指挥员一听,也是一脸凝重。
他不再说话,转身对着手下的战士们吼道:“一中队。先把水管接起来。不管够不够长,先顶上去试试。无论如何,要把火头给我压住。”
胡立新推开车门下了车,陆川也揉着眼睛,跟了下来。
两人踩着碎石,走到了李全胜身边。
胡立新也没问现在的烂摊子情况,只是默默的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递到了李全胜的嘴边,给他点上。
李全胜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他这才有时间搭理胡立新,吐出一口烟圈,问道:“林灿……情况怎么样?”
胡立新点了点头,沉声道:“命保住了。那一刀,万幸没伤到要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全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湍急的江水,叹息一声,神情难掩沮丧。
反倒是旁边的陆川,表情有点扭捏。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偷偷拉了拉胡立新的衣角,压低声音问道:“胡所,刚才……我都听到了。那个刘宝才……是不是炸死在里面了?”
他搓了搓手,一脸的纠结:“那……那要是人死了,我这……我这赏金……”
胡立新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惦记着那点钱。
他没好气的瞪了陆川一眼,不耐烦的说道:“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要是县局不给,大不了,我个人掏腰包给你补上。行了吧?”
陆川一听,心里的大石头落了的,嘿嘿笑了一声,挠着头说道:“胡所,您看您这话说的。我也不是在乎钱,只是……我这又是出人、又是出力的,还搭上了我二舅的猪肉车,总不能让我白忙活一场不是?”
李全胜在旁边,虽然心烦,但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嘀嘀咕咕。
他转过身,走到陆川身边,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陆川的肩膀。
“你小子,鬼点子多。”李全胜指了指下面波涛汹涌、卷着白沫的江面,问道,“现在消防队要取水,这水太急,泵放不下去。你对这一片熟,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川一听,顺着李全胜的手指看了一眼江面,嘴角一咧,嘿嘿一笑:“嗨。这还不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