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飞无奈的看了她爹一眼，虽然她爹做事说话方面已经很利索很直白了。但她爹确实有一点读书人的通病—有话不直说，非得寒暄一两句之后再说。
但她爹忘了眼前的老伯是最朴实的农民伯伯呀，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了。
“伯伯，您翻地要种什么呀？”
眼看着她爹又要被喷了，方羽飞连忙开口，把方然解救了出来。
“呦，这还有个小娃娃呢，老头子刚刚都没看到。”
老伯说着撂下锄头，在身上擦了擦手，上一边放着的破布里掏了一块干饼子出来，递给了方羽飞。
“小娃娃，这是俺家老婆子新烙的，你别嫌弃。”
“谢谢老伯。”
方羽飞接过饼子，当即咬了一口，差点把小乳牙硌掉。吓得她赶紧小口呡了起来，先把饼子软化，再吃。
老伯见方羽飞吃了饼子，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开始回答方羽飞刚刚的问题。
“我这片啊地打算种点豆子。”
“您还有别的地呀？”
方羽飞歪头看向老头，一脸好奇。
面对方羽飞，老头出奇的有耐心，乐呵呵的。
“有，老头子我一共有十亩旱田，五亩水田。十亩旱田有三亩种豆子，七亩种小麦，水田全种水稻。”
“哇，老伯，这么多地都是您自己干嘛？你好能干呀。”
“不是。”老伯摇了摇头“是俺和俺家老婆子一起干的，老婆子现在在那边呢。”
方羽飞顺着老伯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那身影让方羽飞鼻头莫名一酸，想到了方老太太。
她无法想象，若是她奶奶有一天佝偻成这样还在种地，她得多心痛。
“您的孩子呢？他们不来种吗？”
“唉！”
说到孩子，老伯重重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最终化为无奈。
“他们不是不想来啊，他们服徭役去了。老夫总共三个儿子，都服徭役去了，就连儿媳妇都去了。如今家里就剩下几个几岁的孩子。”
“服什么徭役？据我所知朝廷最近没有什么要盖，要修的啊？”
说到这里，方然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道。
老头瞥了方然一眼“外地来的吧？”
方然乖乖点头。
老头叹了一口气“你们外地当然没有了，但俺们烟州是被皇帝放弃地方。时不时的就会让众人盖个庄子或者求神塔之类的地方，以示惩罚。”
“什，什么？放弃的地方？”
方然有点没太听懂。
老头嫌弃的看了方然一眼，干脆地也不翻了，直接把锄头一扔，就地一坐，抓着方然聊了起来。
方然这才知道什么叫放弃被惩罚的地方。
据老伯所说皇帝下发的一切对百姓好的政策命令都没有烟州的份。
但坏的绝对少不了烟州，比如农民一年征收三次税收。
种地的时候一次，种子发芽长大之后一次，秋收的时候一次。
他们没办法，就拼命开荒多种，这才勉强补上税收，自己也只能吃糠咽菜，不够的时候还得啃个树皮啥的。
至于服徭役，那就更频繁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这里的年轻人，无论男女，至少得三百六十天都在服徭役。
而且服徭役的时候一天只有一顿饭，多少人因为坚持不下去饿死累死的。
方然沉默了一瞬“那你们这里没人反抗吗？”
老头情绪激动“那有当兵的看着，谁敢反抗？哪个敢反抗？不要命了吗？”
当兵的看着？
父女俩对视一眼，这烟州城内有兵？他们怎么不知道？
至少在府衙里他们是没看到的，难道是边境那边派过来的？但边境那边离着这边有几百里地不说，还在打仗，应该没有空闲的兵过来才对。
而且这位老伯说的税收和服徭役，府衙里也没有记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回去得好好调查一番了。
方然瞬间感觉楚皇给他的人太少了，完全不够用，回去还得写信要人才行。
父女俩又与老伯攀谈了一会儿，便提出告辞离开了。
离开时，方羽飞趁着老伯没注意，把她带在身上的糕点拿了一半出来放在了老伯的破布里。
如此，她才算安心。
父女俩沿着小路一路走，一路随机找人聊天，得到的信息与老伯所说的相差无几。
父女俩这心里彻底沉重起来。
烟州城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或者说比楚皇知道的都要严重的多。
依照当前情况来看，这里怕是已经有了一个暗地里的隐秘政权了。
就是不知府衙里那些人知不知道这个情况？若是知道，为何不报？若是不知，那是玩忽职守还是？
方然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安宝，你和你娘回花溪村或者京城吧，爹回去就安排你们离开。”
这烟州城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的多，他哪里舍得让母女俩和他一起陷入危险中。
“爹，咱们是一家人！”
方羽飞就回了一句，方然就不出声了，他知道他闺女这是拒绝他的提议呢。
依方羽飞的性子，决定了的事儿，他是绝对劝不动的。而闺女不同意的事儿，他夫人自然也不会同意了。
如此，方然决定他回去就给楚皇写信去，让他多派点人过来。
方然想到就做，父女俩刚到家，水都没喝上一口，方然就钻进了书房。
楚瑶端着水，疑惑的看向方羽飞。
“你爹这是啥事啊，这么急？”
方羽飞想了想，挑能说的跟楚瑶说了一遍。既然决定留下，自然也要让她娘知道事情。
当然，也要询问她娘的意见，虽然不问她也知道，但该尊重她娘的地方，她绝对不能含糊。
“娘，爹说让咱们回花溪村或者京城，他明日就派人送咱们离开。”
“他敢！”
楚瑶使劲一跺脚，随即期期艾艾的看向方羽飞。
“安宝，娘和你爹是夫妻，如今他遇到事了，娘必须全力支持他。不过你不用，娘一会儿给你收拾东西，明日让你爹派人送你回去吧。”
“娘。”
方羽飞看向楚瑶“咱们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