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听到这个词，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想到之前乌勇说的，每张人皮面具其实都是从人脸上扒下来的，都对应着一个人，我就愈发感觉这村子可怕。
“那你们是怎么区分，谁是谁的呢？”看着佳僮姑娘的脸，我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她一个人回到屋子后，对着镜子卸去人皮面具时的场景。
这想象中的画面，简直与我儿时初听聊斋画皮故事里的情节如出一辙，曾一度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童年的阴影。
“村里人相互间都熟络的很，每个人有几套衣裳也都晓得，新衣裳只要穿出来亮一下相，不出半日光景，其他人也也就都晓得了，况且每个人常穿的、爱穿的，无非也就那几身。”
“当然，你们外头人瞧着自然是区分不出来，但在这村里长起来、扎根过日子的，大家早个就不看那张脸了，无论皮面子怎么换，也能一眼就认得出他是哪个！”
“说得简单点儿，我们这搭人身上的那股子味，是变不了，也去不掉的，即使是带进了墓窖里，那股子味也依然还在！”
说这话时，佳僮姑娘语调压的很轻，她的头半扬着，目光落在淡蓝色的天上，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我发现好像打从我来到这认识她起，她的眼里就一直亮着股特别的光。
那不是空茫的光，而是心里揣着准主意、藏着信念的笃定。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抿嘴点头微笑着回应，深呼吸一口气，想到马上要分别了，我压低声音打趣着说道：“如果有天你逃出村子在路上遇见我，一定要主动打个招呼，不然我认不出你！”
闻言，佳僮姑娘被我逗笑，可随即笑着笑着，她的眼底就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抬眼望了我一下，又很快低下头，轻声道：“你不提醒俺，俺都想不起这个，天天顶着别人的皮面子，时间久了，真是连自己原本长得啥模样都记不清了！”
说着，佳僮姑娘低下头，双手覆在脸上，一边深呼吸，一边慢慢地揉搓。
“不过，你帮俺记着吧，万一有天俺逃出去了，别走在路上不认识了，怪尴尬的！”
片刻后，等佳僮姑娘再抬起头来，一张因为长期被捂着不见阳光，而白嫩到隐隐有些泛出水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这张脸蛮清秀的，不过看在我眼里，心却像是被猛地攥了一下。
在佳僮姑娘的额角上，一块凸起像是花朵绽放般刺目的红色疤痕，格外显眼。
或许是注意到了我目光所停之处，佳僮姑娘朱唇轻启着向我解释道：“这是梅花烙，俺爹爹出逃以后，村里掌家法的叔公给俺烙的。”
见我依旧垂首凝视着她，佳僮姑娘强作欢颜，挤出一丝笑，故意语气大大咧咧的道：“没啥，其实村中很多人都被烙了，戴皮面子示人也有这个原因，毕竟一直以来，村中都有想要出逃的人！”
挥手告别了佳僮姑娘，我和兰老爷子登上船，离开了乌家村。
送我们离开的船，并不是驶进来的，也非来时乘坐的那艘，而是村长后专门派来的，由两个青年汉子抬着。
负责撑船的人也不再是先前的乌金，换成了这两个汉子中的一人。
小船被放入水中，载着我们缓缓前行。
途经，依旧要穿过那个矮洞，在即将驶出去时，我朝身后那个已缩成很小一点的亮光处，最后瞥了一眼。
这次乌家村之行，我查清了三件事，乌老的死因、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张人皮面具，还有理发店老板兄妹俩此前来调查时，所绘制的那幅肖像画。
尽管已经弄清了很多事，可依旧还有不清楚的如迷雾般重重叠叠。
就好比那张寄来时残破，如今已修复完整的人皮面具究竟是谁的脸？面具背后的人又为什么会找上理发店老板兄妹俩？
还有理发店老板兄妹俩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又是遭遇了什么，才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把这些至关重要的线索寄给我们？
带着这些诸多未解开的疑问，我和兰老爷子踏上返程。
回去的路上由于来时的那条无人区公路发生命案，被查封不能通行。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和兰老爷子只能绕远。
在不停歇地赶了半天的脚程，临近下午的时候，路旁一个意想不到的熟悉身影，出现在我们眼前。
看见我们远远的过来，那人立马架着牛车，无比兴奋地冲我们喊：“老叔，兄弟，我在这等你们多时喽！”
是曾载过我和兰老爷子，并让我们留宿在他家的那个庄户汉子。
看到他，正为绕远路发愁的我和兰老爷子大喜过望，赶忙迎了过去。
“老侄儿，你咋在这了？”
经兰老爷子询问得知，原来自打我们走后，隔天那条无人区公路就发生了命案。
警车一辆辆的经过，庄户汉子得知后，他很是后悔当时没能拦住我们。
后来警察去村里找人问话、调查线索，结果发现找的不是他家，是隔壁，再一问，死的也另有其人。
于是，庄户汉子就想到警察可能会封路，我们回去的时候要绕远，所以他就赶着牛车提前在这地方等着，为的就是能再捎我们一截。
听了庄户汉子的讲述，我和兰老爷子心中一阵感动，当即掏出一百元往他手里塞。
可这次庄户汉子死活不接，不光不接，反而还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个红纸叠成的红包，反硬塞给了我。
“兄弟，你留的话我和家里烧锅的都看过了，也照着整改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你走后我家烧锅的，怀上啦！”
“啊？”闻言，我吃了一惊，手中没拿住的红包也掉在地上。
反观一旁的兰老爷子，则是放声大笑，甚至一度将眼泪都笑掉了出来。
“兄弟，你这是咋了？可别嫌少呀！”捡起红包又硬塞进我手里，庄户汉子脸上带出几分难为情。
“在我们村里，请先生看风水都是这个价，我这也是怕错过了你们，出来的急，要不等我把你们载回去，该多少，咱再补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