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二十四】
蒋凡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寻找的资助人，竟然是唐熠，与她相恋过，也有过亲密关系的人。
她无法将他们俩人画上等号。
她的资助人，心地善良、心怀家国、品格高尚，可唐熠……城府深沉，心思极少外露，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蒋凡曦往深处去想，唐熠边开车边与安琦嘴碰嘴喝酒的画面突然又窜出来，挥之不去，像噩梦一样……
她意识到，自己为了一个玩刺激把自己玩进警察局的男人，丢下公司和父亲，傻傻跨洋跑来自取其辱。
想起任泫寒为自己办签证忙里忙外，想到知道她要来美国蒋志存担心不已的眼神，想到自己为唐熠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蒋凡曦如今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熠了。
资助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可也真的是无法再跟唐熠继续下去了。
“滴滴”两声，密码门锁被解开的声音。
唐熠回来了。
蒋凡曦回神，赶紧扯过两张纸巾，胡乱擦去眼下的眼泪，端坐不动。
“咔擦”一声，门自动落锁。
她抬眸望去。
唐熠神色疲惫，站在玄关，对她笑了一下：“被我爸喊回家里洗澡，泡了什么叶子，据说是去霉运的，然后又去医院陪他坐了一会儿。”
说着，已是换好拖鞋，走到沙发，挨着蒋凡曦坐下，将她拢入怀里。
蒋凡曦浑身僵硬，双手垂在身侧，两眼放空，仿佛一具莫得感情的娃娃，只有眼下两行汹涌泪表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唐熠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说着，就想去吻她。
男人的嘴唇从她脸颊处一路吻到唇角时，她一个回神，用力推开他。
唐熠毫无防备，人被推得往后仰去。幸而及时单手撑到身侧，身体才没往后倒去。
他再度上前，将蒋凡曦抱到怀里：“我有话跟你说。”
蒋凡曦奋力推开他，真想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但想起他对自己的恩情，终究是不忍心，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可眼泪却忍不住，依旧汹涌。
她浑身止不住发抖，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你要说什么？”
唐熠再次上前，单手将她拢到怀里，低头吻她的额头：“我们结婚吧。”
蒋凡曦冷笑：“怎么？因为这次的事情，安家人看不上你了？所以你退而求其次？”
她知道唐熠未必这么想，但遭受背叛、痛苦不堪的她，忍不住用最伤人的话来刺伤唐熠。
她之前有多爱唐熠，这一刻就有多恨唐熠。
唐熠抱着她的双臂，声音低沉许多：“不是，之前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考虑这个事情。这次被关在警局，难得有几天时间什么都不用做，可以静静思考人生。”
“是吗？”蒋凡曦冷冷反问，“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以至于做出想与我结婚的决定？”
唐熠半晌没说话，轻轻放开她。
俩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却都沉默着。
片刻后，唐熠深吸一口气，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忍不住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蒋凡曦已是竖起重重保护。
所有过去唐熠对她说过的情话，都在安琦吻上他的那一瞬，句句化为玩弄。
她像一只被狠狠伤过的刺猬，蜷缩着身体，露出浑身的刺，只为保护自己。
“你以前说，喜欢我聪明，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
你后来说，因为我要离职了还帮你做程序，你觉得我对你真心，那是不是说明——你只是缺爱？刚好我就是那个爱上你的傻子？
你现在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大概是因为我愿意跟你睡觉，所以取悦了你？”
唐熠看着她，满目寒心，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蒋凡曦忽然怕了他这样的眼神，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唐熠双肘撑到腿上，低下头，咬了咬牙：“我知道你看到那些证据了，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那天在车上，是安琦……”
他已是恶心到无法再提那件事，说不下去了，所有的解释最后全咽到肚子里，只剩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在蒋凡曦听来，仿佛成了“我做了”。
这三个字，并未让她觉得解气，反而将他们的关系越推越远。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是止不住，簌簌往下淌。
蒋凡曦死劲咬着唇，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决绝道：“我要分手！”
唐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站起身，跑到玄关换鞋。
唐熠跟过去，扯住她的手臂：“不可以！我不同意！”
蒋凡曦踢开脚上的男士棉拖，不管不顾地套上帆布鞋，冷静道：“还有，你保险柜里那十万美金是我放的。我在德国上大学那六年，一共花了你五十万人民币，十万美金，连本带利，全都还你！”
唐熠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蒋凡曦双脚都套上帆布鞋，用力挥开他的手，直面他：“韩熠？你知道我一直在找的资助人姓韩吗？”
唐熠摇头：“我不知道你的资助人姓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蒋凡曦冷笑着点头，“好，你跟我进来。”
她跑进书房，拿着书桌上的相框和不锈钢元件，转身面向唐熠：“照片是2011年5月11日在北威州鲁尔一家中国企业门口拍的，我在信里跟你说，异国天空的红旗飘扬，是我们游子的心之向往！”
“还有这枚不锈钢拨片，是2010年，我第一次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当时我在信里跟你说——几年后，3D打印技术将替代数控车床技术。”
唐熠大骇，已是说不出话来。
蒋凡曦又红了眼眶，眼睛往上转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低头抿唇，无力道：“当年，你让井总跟我们说，希望我们学成回国，那我就真的回来的，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能让你失望。以后，你如果需要我为你工作，我也还是会的。因为当年如果没有你的资助，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唐熠摇头，“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光亮的浅色木地板，被蒋凡曦的眼泪砸出几圈颜色深一些的区域。
蒋凡曦吸着鼻子：“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仅限工作。”
她说完，快步而决绝地离开了书房，拉上放在玄关的行李箱和背包，离开了公寓。
身后，门已落锁，心里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瞬间，她好茫然，心里好空，止不住想哭，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浑浑噩噩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