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洪岩钧留下的手稿，漆黑的墨迹，似乎还没有干透。
字里行间，锐利的笔锋，就像他本人跃马横刀，挡在自己面前。
这是他的绝笔，是和自己跨越时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正面交流。
陈风站的笔直，一字一字的于心中默读：
我输了，但你也没赢。
可我解脱了，满目疮痍，不会再有让我殚精竭虑的那天。
我不后悔，尤其在我掌控自己命运的最后时刻。
回顾一生，我称不上“戎马”二字，却依然担得起“精彩”一词。
于末世降临的那一刻，我摒弃一切去寻求救赎之道，我远胜爱惜羽毛的你。
我不在乎当前，对错当于后人评说，我只想于末世中多搏一条路。
孤阳不长，孤阴不生。
你有你的治世之道，我有我的安天大法。
胜利者没有对错，正如这世界并非非黑即白。
遍观历史，百年、千年、五千年...
遍翻史书，一人、十人、万人...
寥寥数笔，便是时光交错，三字五字，便是人杰一生。
名如秦皇汉武，最终依然逃不过一捧黄土，我不过是于最辉煌的时刻孑然上路。
我们不过是一介凡人，我没有做到逆天而行，你又能撑到几时？
第一页手稿的开篇，不过几百字。
陈风连连默读数遍，每一遍都能品到不同的意义。
这些文字，看似是留给自己，实则不尽然。
文中的“我”是他洪岩钧，更是他的精神，他选择的路。
文中的“你”是陈风自己，更是朱总，是朱总面向末世引导的路...
字里行间，尽透这位老总最后的洒脱与自负。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自己的抉择、他的一生只用两句话来表述。
至于成败、对错与否，他不在意，更不会在意后人如何评说。
或许，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陈风发现，他似乎也不是贪恋那至高的权柄。
他要的是能支持自己搏出另一条路的权利，也正因为这条路不为道德所存在，所以才有对立。
陈风甚至有一种更恐怖的、推翻一直以来对洪岩钧认知的看法，那就是他在用自己、用长安、用二军区为大家“试错”。
正如文中所说，孤阳不长，孤阴不生。
朱总走的是符合人伦道德的“正道”，那洪岩钧是否选择了会遭人唾弃的“邪道”？
一正一邪，阴阳对立，压力迫使，才会抉择出更正确的路线，才会走的更快、更坚定...
一声长叹，陈风心中复杂难明。
对人体的研究，改造体的运用，他扪心自问，不敢说对人类毫无益处。
杨二山的身体运用，那么多残缺的战士重获肢体，现实不会因为洪岩钧的极端或错误而抹去。
但说一千道一万，洪岩钧不择手段的推行自己的路线，不管开没开历史的倒车，这一战都难以避免。
陈风想的是这一战是不是太早，远没有达到极致对立后的互补。
再度默读一遍，最后一句“我没有做到逆天而行，你又能撑到几时”，越发让他震耳发聩。
他，洪岩钧，二军区倒台了。
你，朱总，年龄更大，能一直撑下去么？
陈风，究极进化体，可面对近乎无穷无尽的变异体，能一直撑下去么？
面向世界，面对自然的选择，普天之下的幸存者，谁又不是逆天而行？
单一的选择，真的会是唯一的、正确的选择，又是否会在某一刻蓦然绷断，人类断绝...？
掀开字字锐利的开篇，在看到下一页的内容是，陈风明显一愣。
因为入目而来的，是打印才有的字体。
打眼一扫，是有关长安、有关实验的绝密资料。
陈风连连翻过，直至最后一页。
一整沓纸，只有开篇的三百来字，才是这个二军区的最高执掌者最后留下来的东西。
是了，他不屑多说。
将开篇放在一旁，陈风定下心来，阅读下方的绝密资料。
这里，记载了被删除的天神计划及魔神计划数据存放处，以及地下城密钥、图纸等等一切最根本的东西。
最后几页，更是出现了连陈风都禁不住屏住呼吸的可怕实验。
战争始末，最让陈风担心的核弹，并没有出现。
所有损毁机甲的导弹，都是常规弹头。
而云丰所做的防空工事，也于这次战争挡了个寂寞，长安方面并没有发动远程导弹攻击。
按照洪岩钧预留的资料所述，这些核弹，没有击发秘钥。
虽然可以用其他手段达到引爆效果，但意义没有想象中的重大。
于是，基于核辐射对变异的“增幅”，长安方面将部分弹头拆除，用于实验。
实验对象，从普通丧尸到变异体甚至是成体天神。
不过，直到现在，核辐射的增幅都没有完成。
失去了自然环境，似乎这些存在并不能于静态中吸收。
故而，它们依然在实验状态，并没有解除封存，也没有成功。
看完资料，陈风悬起的心又放回。
核能催发的变异体，他可是见识过。
他及克隆体的空间，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受过核辐射的血尸量核带来的。
这是窃取了它的力量，而并非他自我觉醒的。
合上资料，陈风思绪仍然沉浸其中。
出乎意料，洪岩钧竟然把这些东西当成了最后的赠礼。
他本可以带着这些和他一起奔赴黄泉，但他没有。
战争的成败，果然不是他执着所在。
陈风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战争是政治的延伸。
既然洪岩钧没有“延伸”的机会，战争的挣扎就只能化为泡影。
收起资料，收起手稿，看了一眼伏在案上的高官，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将他们一同收起。
这些人，等着让后方部队处理好了。
现在，他要按照洪岩钧预留的资料，去取长安多年以来的所有研究。
这，才是这一战带来的终极果实，也是他为何要亲自带领精锐小队，独自进入地下城的根本目的。
基于人体实验的所有研究，非同小可。
只有他亲自接触才会放心，最下策，也是资料尽毁。
但凡这些资料流落到其他超大型聚集地，哪怕不是全部，要不了多久，基于此也又会是另一个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