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王修心中一个激灵,如垂死病中惊坐起,睡意全无。
猛地抬起头来,便见前方远处,火急火燎冲过来一府上小厮,一边朝这边狂奔,一边语无伦次嚷嚷。
而他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约摸三十出头身材削瘦精悍的汉子。
这汉子他王老爷自然认识,本是当初京城国公府上一个仆役下人,然而因偶然机会,发现其竟对御马之术颇有天赋,还读过几年书,便被破格提拔成了马倌,专门负责府上对外一些紧急信件或奏折的送达。
眨眼间功夫,两人便已奔到跟前。
那汉子气喘吁吁,顾不得擦拭一下额头汗水,倒是赶紧拱手行了一礼,“老爷,出事了,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明显是一路快马加鞭,未敢有丝毫歇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说来也奇怪,就在四天前的晚上……”
“太子殿下与从边关回京省亲的程虎程小公爷,结伴在凤仪阁饮酒听曲儿。”
“本来开始还好好的,可突然,也不知是饮酒过了量,还是有人在酒水茶点里动了手脚,殿下竟乱了心智。”
“借着酒劲,竟非得对那前来陪酒唱曲儿的花魁柳如烟,动手动脚行那不轨之事。”
“还公然嚷嚷着什么,自己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看上了哪个姑娘,那是她的福分,又嚷嚷什么,那柳如烟要是不从了他,非得当场把那凤仪阁一把火给烧了!”
满面焦急,说话磕磕巴巴的,“京城那些达官贵人谁不知道,那凤仪阁虽是京城最有名气的烟花之地,可从来都不经营……经营那些下流生意的……”
“主顾们去了里面,也无非是品一品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美酒,尝尝各地特色吃食,再听听小曲儿,看舞娘们跳上两支舞,偶尔也会举办一些吟诗作对的风雅活动。”
“那花魁柳如烟,卖艺不卖身,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刚烈,曾经多少高官甚至朝中勋贵,各种手段威逼利诱,欲将其娶为小妾,都未能得逞,最多也就陪客人喝上几杯,唱上两曲儿。”
“太子殿下如此行径,柳姑娘自然誓死不从。”
王老爷眉头紧锁,一字不落认真听着。
那送信的汉子总算缓过一些劲来,“可谁曾想,这更惹得太子殿下当场恼羞成怒,彻底没了理智。”
“当场便要将那花魁柳如烟,拖到旁边一间厢房内强行霸占,拉扯混乱之间,将那柳姑娘裙子撕烂衣不蔽体,更是直接下令,闻讯闯进来的十多名太子府亲兵,好一顿打砸。”
“虽然最后,还是程小公爷趁乱之际,强行将太子殿下带走,才未酿成大祸,可凤仪阁内不但被砸得一片狼藉,还重伤了七八个下人。”
瞬间,王修面色一沉,“然后呢?”
那汉子自然不敢隐瞒,赶紧回答,“其实按理来说,依照太子殿下的手腕,事后强行将事态压下来,将影响降到最低,根本轻而易举。”
“至于凤仪阁也罢,那花魁柳如烟也罢,给上一笔丰厚赔偿便是了,想来他们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可说来奇怪,就好像有人在背后作祟……”
“仅仅第二天,此事就已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朝堂上下一片哗然震荡。”
咕咚咕咚如牛饮,将府上丫鬟递上来的一碗茶水灌进肚子里,才又赶紧说道,“大康律法严苛,即便是寻常勋贵子弟,做出如此强抢民女仗势欺人,甚至还暴力打砸伤人之事,那都是难以饶恕的重罪……”
“更别提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
“而且老爷您知道的,殿下先前因为您,无天子诏命而强闯典昭司大狱,本就已经闹得朝堂皆知,百官们颇为不满,流言蜚语不断……”
“可眼下,又犯下如此滔天祸事来,那还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一夜之间,朝野上下,乱作一团。不仅文武百官们,纷纷上折子参奏弹劾,以程老将军为首的,几十名早已告老辞官的老臣,更是悲愤大怒,不仅联名给陛下呈了一本上万字的折子,更乌泱泱一群人直接去了宫中面圣……”
“以太子失德,罔顾国法,祸乱国祚为名,联名奏请陛下,废太子之位,行祭天大典并昭告天下,另立储君。”
“至于新储人选,这帮老臣更是言辞激烈,近乎死谏……”
“有传言,他们态度出奇的一致,说什么虽大康自立国,尚未有女子为帝之先例,可前朝,却是实打实出过三五位女皇帝。”
“而皇后娘娘嫡出,仅一儿一女,且长公主殿下,才学卓绝,秉性端庄,忠孝仁德,当年协助陛下处理国政大事,更是礼贤下臣,政事卓绝,亲君子远奸臣,颇有明君圣主之风,当立为储君入主东宫,日后克继大统统御万民,开拓祖宗万世基业。”
“明日,便是大朝会了。出了这样的大事,文武百官与那一帮老臣又态度激烈,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朝会上,陛下便会对此事做出圣断了。”
“因为这种事,拖得越长,朝堂越是容易生出大乱子来。”
“而且没猜错的话,这一次,太子殿下的形势恐怕真的不容乐观。因为有小道消息说,现在不仅陛下已经下令将殿下禁足,包括太子府,也已被宫中禁军控制了。”
顿了顿,那汉子才有继续禀报道,“真真假假,咱们府上的人,也是直到今日早上,才听闻这些内情……”
“老管家说,老爷您现在虽已被罢官,再不涉朝堂之事,可毕竟与太子殿下情同手足,而长公主殿下又对老爷颇有恩报照拂,因此,这才吩咐小的,赶紧快马加鞭前来临州,将此事告知老爷您知晓。”
于是刹那间,王老爷便彻底呆住了。
“嗖”的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原地来回跺着步子,一反方才那昏昏欲睡的悠然自得,脸色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阴沉。
倒让旁边几个丫鬟下人,顿时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半晌,却见王老爷,又陡然猛地停住脚步,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脸上一丝苦笑,“赵太白啊赵太白,这二球货,你这又是何苦?”
“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
话音未落,情绪却陡然变得无比激动起来,朝着外面,一声沙哑大呼,“管家,备车!”
一时间,竟也有些乱了方寸,“快,备车,本老爷要马上进京!”
“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