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颜明秋跨入单位大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还没到营业时间，好几人围在暖水瓶前讲八卦。
“欸，你们说王丽丽家到底欠了多少钱，工作丢了不说，现在还要偷偷跑回老家。”
“谁知道呢，不过还好她没在这里上班了，成天有人来门口闹，看着挺闹心的，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可不是嘛，哪个单位会要作风不正的人啊。”
几人隔得太远，颜明秋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几个词，隐约间好像听见了欠钱，这里上班，作风不正。
她借着倒水的由头，悄悄离得近了些。
有人见颜明秋拿着水壶往这边走，朝着她笑道：“明秋，接水啊，来姐给你倒。”
颜明秋朝她笑笑，装作不经意地问：“大家在聊什么呢？”
几人朝门外看了一眼，见暂时没有顾客，便和颜明秋说了起来。
“就是以前在你那个岗位工作的人，她男人赌，欠了好多钱，债主三番两次地在单位门口闹，领导提醒了好几次，见她屡教不改，才让她下岗了。”
难怪工作都饱和了，还能有自己一个空位，原来是这么来的。
张小雨静静地坐在柜台前，短短几天，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眼下的乌青看着有几分吓人，她面无表情，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和大家说话的颜明秋。
“都是她，要不是她抢了这个位置，自己也不会被排挤，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整夜整夜的失眠，导致这段时间工作上出了好多纰漏，黄主任私下已经批评她两三次了。”
这天晚上，张小雨辗转反侧，原本留给妹妹的位置也被抢走，现在自己还饱受折磨。她的内心逐渐扭曲，认为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颜明秋带来的。
思绪想起傍晚楼下的闹剧，那个凶神恶煞的债主，要是能将矛头引到颜明秋身上去，那领导肯定也会认为她作风不正，到时候，再运作一下，这个岗位迟早还是妹妹的。
似乎已经看到最后的结局，漆黑的夜里，张小雨布满血丝的双眼迸发出锃亮的光，她嘴角慢慢勾起，心里的势在必得已然膨胀到最大。
于是，等王丽丽的债主再次找上门来时，张小雨站在看热闹的人群边上，看着坐在地上哭嚎的一家老小，亢奋的情绪达到顶峰。
她仿佛看见自己和妹妹一起上班的日子，再也没有人能孤立排挤她，这些人都在她身边点头哈腰，阿谀奉承，仿佛以前跌到谷底的日子是过眼云烟。
等人群散去，张小雨飞快将早就写好的纸条塞进为首的男人怀里；
她也没想过人家认不认字，脑门一热，就这样大剌剌地跑过去。
好在男人家中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回家一看，上面写着：想要钱，就去供销社门口找颜明秋。
等到第二天一早，果真就看见债主一家人瘫坐在门口，两个小孩在路边哇哇大哭，女的抱着孩子不停的抹眼泪，嘴里还在祈求颜明秋放过他们一家人。
男人叉腰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骂颜明秋资本主义，骂她欠钱不还，要饿死这一大家子人。
颜明秋骑车从这家人身边经过，听到他们口中振振有词，骂的对象还是自己，心下一沉，自己这是挡了谁的道，想出这么阴损的招数陷害自己。
只是她来来回回在这家人身边转悠，都没人给她一个眼神， 还在指着供销社里骂。
颜明秋都被气笑了，陷害自己这人也太不靠谱了吧，连她长啥样都不告诉人家，这人仅凭一腔热血骂这么久也挺有能耐，瞧那唾沫星子，都能喷出八丈远。
她装作好奇问领头唾沫横飞的男人：“你认识颜明秋吗，就骂人家，就不怕人家报公安把你们一家都抓起来。”
男人正骂在兴头上，见有人出来打岔，不耐烦道：“你管我骂谁，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多管闲事”
颜明秋也不欲与他多说，就要从旁边的小门进单位去。
那人见颜明秋进去，以为她也是这里的员工，就将她拦下：“欸，你也在这里上班？赶紧去叫颜明秋下来还钱。”
颜明秋好奇地问：“她欠你多少钱啊？”
男人横眉怒眼：“你管得着吗，你还能帮她还不成，快去给老子叫人。”
眼见套不了话，颜明秋耸耸肩，转身上了二楼。
黄主任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怎么又是这一家人，王丽丽在的时候胡搅蛮缠，现在她都下岗了，怎么又找起颜明秋来，这一大早的，真不是个好兆头。
正想出去问问颜明秋来上班没，就在门口遇到了来人，她将颜明秋拉进办公室问：“颜明秋，楼下这家人你认识吗？怎么找起你来了。”
“我第一次见，不仅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
黄主任听得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她艰难地扶了扶额头，对着颜明秋说：“你去下面叫人，咱们一起看看去。”
等颜明秋将所有人都召集到门口时，那家人依旧不停歇地骂街，只是语句之淡薄，除了还钱就是扣帽子，颜明秋都想替他们补补课了，骂人也是需要词汇量的。
见供销社大门打开，一家人从地上起来站成一排。
“谁是颜明秋，叫她出来还钱。”
黄主任心情十分烦躁，她看向男人，语气严厉，带了些领导的压迫感：
“你连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证明人家欠你钱了。”
男人努努嘴，伸长脖子在周围的人群中四处打量，似乎在找人。
人群中，张小雨朝后缩了缩，试图将头埋进地底。她此时心中一片懊恼，更有无尽悔意。
倒不是后悔找人坑颜明秋，而是昨天她被激动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一心沉浸在事成之后的狂喜中，递纸条的时候都没遮住脸，现在只能期望这男人是个脸盲，或者天色昏暗，没看清自己的脸。
只是她的期望要落空了，她身后的江圆见这人磨蹭着往后退，就要踩到自己脚上了，虽然一大早就有热闹看，但眼前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占据了最佳位置，还要来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