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香寒停住脚步，淡淡扫了一眼姬梵，然后就无视她地转而看向风炎无垢，道：“我来，是为你送行的。”
“送最后一程？”
“嗯。”
这段对话，让空气更是冷凝了几分。
风炎无垢反而笑了，笑容潇洒不羁带一丝嘲讽：“倒是劳烦越使了，不过，你先要问一下我手中这把迟归，看它答不答应了。”
篆香寒看向那把鬼斧神工的“迟归”，叹了口气道：“便只是为了越国，我都不能放你回栾国，让你回去，便是纵虎归山，平添栾国助力。”
“是，我知道。”风炎无垢平静地说：“我若是你，也会同样这样做。”
两人彼此相视着，这个两个世上少有聪明人都了解对方的深意，有些话，不用说，他们都彼此明了，今天换做是风炎无垢，一样也会阻止篆香寒回国，将她狙断在半路上。
杀一个人，有时候只关于立场与作用，与个人感情无关。
尤其是篆香寒与风炎无垢这样的国家决策者层面，感情，是这其中最无用的东西，所以之前还联手的篆香寒转头拉来翟国背叛风炎无垢，并要杀了他，倾心于姬霜，并两人心中各有感情的风炎无垢，还是用计策毁了姬霜这颗殷国的砥梁之柱。
他们只能是国家利益的机器。
可是……
篆香寒看着周身染血，脸色略白地风炎无垢，一丝暗光缓缓从眼底滑过——“虽知无用，我还是想试……”
“既知无用，便不如不说。”风炎无垢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出言阻止她。
篆香寒无视他的拒绝，继续道：“你归顺越国，我便保你一命，让吾师封你为越国大国士。”
姬梵听得呆了，想不到篆香寒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忍不住望向风炎无垢，风炎无垢面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脸上还是那样的笑容，道：“你明知道我的答案，又为何要问？”
篆香寒也还是那样冰冷面容，道：“我只是不想你死，你这样的人，死了可惜。”
“但不死，终究是你们越国的心腹大患。”风炎无垢接口道，篆香寒没有否认。
“独孤隆都会派人来杀我，更何况是你。”风炎无垢淡笑道：“可惜这里是殷国，如果是越国，只怕我没有一丝生存机会了。”
篆香寒道：“如果这儿是越国，在你踏上越国土地的第一时间，我们就会想尽所有办法的杀了你。”
“哦？”
“否则，今天的殷国下场就是越国的另一个结局，因为你是纵横家，让天下君王如芒在背的纵横家。”一怒而诸候惧，安居而天下熄的纵横家，是令任何执政者都恐惧害怕的对象。
风炎无垢大笑：“哈哈哈哈，越使大人过奖了，今日的殷国之殇，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你在其中出了一份力不是吗？”
殷国时局一团乱麻，各种势力角逐恶斗，不得不说，有一部分是越栾两国合作的结果。篆香寒说：“正因为跟你合作过，才知道你的可怕。”
当一个人的计谋权策，到达了敌人明知其谋略，依然不得不跟着其谋划走的地步，而且无论事情发展到任何一个可能性，他都终将会站在有利的一方的时候，那便是最可怕，也最成功的计谋了。而与风炎无垢交手过联手过的篆香寒，已经深深也解到了总是如此完美计划的风炎无垢有多么的厉害。
面对这样的敌人，若是得不到他，那便要毁了他。
风炎无垢目光自手中之剑抬起，笑说：“就算我真的投降叛营，你们真的敢用我，不怕我是反间计？”
篆香寒淡淡地道：“你若能来，吾国自有办法让你心甘情愿臣服。”
越国不光有强大的执政智慧、军事国力，更有诡异神秘的巫蛊神教。
一时三人都沉默了，这时轮到风炎无垢叹息了：“越国真乃神眷之地，地僻巫瘴，苍湟之内无国敢侵，简直就是‘不死之地’，真是得天独厚。”
篆香寒难得的勾勾嘴唇笑笑，道：“若是我不知你，怕是听了这话会很得意。”
“怎么说？”
“你这人说话做事一言一行都喜欢用谋计设圈套，越是在心中想害对方，越是讨厌对方，说的话就越是甜蜜动听，往往让人听了不由放松警惕，顺着你的言语思绪往下走，最后，便是中了你的圈套，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篆香寒声音没有起伏，却一语戳碎风炎无垢的面具，让他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一分。
姬梵发现，篆香寒一个人也可以压制风炎无垢，气势比起之前围杀风炎无垢的数十个殷国杀手更强，真的是一个令人心生畏惧的女人，而美丽妖艳女人这个身份，却是她身上最没有攻击力杀伤力的一项，有时候，人们明明看到她妖异绝美的面容，却往往会忽略她的性别，只会将她当做一个可怕的对手。
姬梵心中略微一动，却是有一种感悟。
有时候，绝世容貌，在一个弱的人身上，会是一种负担，但在一个强者身上，它往往只是一个点缀，甚至可以让人忽略不记。
她的心境，像是被某一点点亮了一般，变得有些通明。
风炎无垢说：“可你没有中我的圈套，反而是我被你将了一军。”
“以前的你，是不可能被我将一军的。”篆香寒这话说完，两人同时沉默了，彼此都知道，风炎无垢的改变，正是从姬霜死后开始的，两个人之间的合作变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风变得有些冷了，风声吹在人的耳里，像是从某个地方深处发出的嘶叫。篆香寒开口问：“你是不是很后悔，不应该那样谋计策”
风炎无垢摇摇头，道：“不，就算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但你心中有悔，哪怕你行动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哪怕你依旧还是执行着来殷之前的拟定的国策，但你的心，已经乱了……”篆香寒冰冷的声音慢慢地划开寂静的夜色，吹进人的心头：“你心乱了，便失了方寸，少了警惕，在这个五国混乱风云之际，一瞬间的失守，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风炎无垢沉默了。